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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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禾苑内,绣春早已令人备好了牛乳和热水,梨瓷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一夜睡到了大天亮。
  今日要看喜蛛结网,府中女学还有女红课,绣春辰时便来唤小姐起床了。
  梨瓷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朦朦胧胧地接了热帕子净面,又伸手配合绣春穿衣,还未来得及梳妆,便听得丫鬟来传,两位表小姐来了。
  她一下子便清醒了,一边让绣春去端早膳,一边手忙脚乱地自己开始梳头,争取早点和两位表姐去学堂。
  梨瓷一头青丝又长又密,自己梳理起来实在是费胳膊,她才梳了没两下,手中玉栉便已被周滢接过。
  周滢也是不大会梳头的,只是望着梨瓷这黑缎子一样的长发,实在是没忍住,她一手握着梨瓷的长发,一手握着玉栉,颇有些生疏地为她绾起发来,语气艳羡道:“阿瓷这头发真好,这玉栉在发上都站不住了,稍不注意就要滑下去。”
  梨瓷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是绣春为我用青露油养的,我让她为两位表姐送一些去。”
  “罢了罢了,上次送的都还没用完呢。”
  分明是同样的东西,怎么自己用起来就没这效果。
  周滢没忍住,又摸了一把滑溜溜、冰冰凉的发丝,前先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一下子就歪了下去,亏得梨瓷样貌好,顶着这样歪歪扭扭的发髻,也颇有一种慵懒又随性的秀丽鲜妍。
  她“哎呀”了一声,梨瓷却以为是梳好了,乖乖地对着铜镜里的两位表姐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又被实在看不过眼的周泠压了回去。
  周泠抿着唇,伸手将那玉栉拿了过来,将那发髻拆了一半,又心灵手巧地拧旋盘绕一番,便盘出一个随云髻来,虽然也是斜斜地垂向一边,却生出温婉灵动之意。
  “泠表姐的手真巧,”梨瓷伸手摸了摸发髻,钦赞道:“怪不得往年的喜蛛乞巧都是泠表姐第一呢。”
  周滢却不服气道:“今年可不一定,毕竟我可是五日前便偷偷开始捉喜蛛了,还令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今年一定是我。”
  周泠扬了扬下巴,胜券在握道:“不巧,我十日前便开始了。”
  梨瓷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喜蛛乞巧背后的秘密,哪里想得到有这么多门道。
  周滢同情地拍了拍小表妹的肩膀,向她揭露这个世界的真相,“教女红的阮夫子可是说了,谁的喜蛛结网最大最圆,她就送谁一套私藏的绮云绣线。”
  阮家在江南有“绣艺之祖”之称,这一套绮云绣线据称可以劈作三十六根丝,即便是最细的丝线,色泽也依旧鲜艳夺目。
  虽然两位小姐都没有能将线劈作三十六根丝来刺绣的技法,但若能得阮夫子这套绣线,自然也能得巧名。
  周泠与周滢两姐妹互不相让,梨瓷却是听之任之,随它去了。
  反正自己也不擅女红,得了也是平白糟蹋东西,不要也罢;至于这乞巧嘛,只要自己日后的夫婿够巧便行了。
  她和两位表姐一同用了早膳,带上自己的木匣,三人便一起去了学堂。
  阮夫子已经将那一套绮云绣线带来了,五色绣线整整齐齐地摞在檀木盒中,圆细匀净,熠熠生辉。
  三人朝夫子行了礼,周滢第一个打开自己的木匣,不过一夜功夫,那喜蛛已在匣中结出了细细的网来,可惜蛛网只得小小一圈,实在不尽如人意。
  周泠露出十拿九稳的笑意,将自己的木匣也打开了,只见她还在匣中放了一枚菱芡,那喜蛛围着菱芡织出了又大又圆的网,虽然没有周滢的细密,但若论大小,显然是她胜出了。
  她望着周滢笑盈盈道:“承让了。”
  周滢不服气,立刻将梨瓷也拉了过来,“小表妹的木匣还没开呢。”
  “我?”梨瓷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抱什么希望。
  她甚至已经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毕竟这只喜蛛是谢枕川的院子里捉的,如果不能结网,也一定是他不够灵巧,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随手打开了自己的木匣,却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喜蛛已经结好网了,蛛网又细又密,大小比起泠表姐的也不遑多让。
  周滢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精巧的蛛网,不由得挽住了梨瓷的臂弯,悄悄打探道:“阿瓷,你这给喜蛛吃什么了,蚕茧?”
  梨瓷赢得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了半天,无辜道:“什么都没有吃呀。”
  阮夫子将三人的蛛网都看过,最后自然是毫无争议地将这套绮云绣线送给了梨瓷,笑眯眯地鼓励道:“不错,喜蛛应巧,看来梨姑娘今年的女红技艺也应当有进益了。”
  梨瓷手里捧着木匣,颇受鼓舞地点了点头。
  阮夫子之前已经教了长短针绣法,今日便来教这几位学生绣花叶瓜果,为了激发大家的兴趣,她还拿来了绮罗和香料,先在手绷上绣好花样,然后再挑选香料,便可裁剪下来绣制成香囊了。
  她温声道:“三位姑娘先在心中想好要绣什么,选样既定,便像作画一般,用墨笔在布上临摹出样子,先用回针勾出轮廓,再用长短针绣出花样子来。”
  周泠很快便在在绮罗上画出一幅冰梅图来,周滢的动作慢些,也画好了一幅榴花,只有梨瓷别开生面地在上面画出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她嫌线条不够圆润,又描了半天,可称是“越描越黑”了。
  阮夫子和两位表姐都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挨个猜她画的是什么。
  周泠指着那个最大的圆圈道:“上边圆、下边尖,我猜是荔枝。”
  梨瓷小小地张了张嘴巴,没来得及反驳。
  周滢指着中间那个又小又圆的圈儿道:“这个画得最好,我猜是龙眼。”
  梨瓷的脸红了红,已经不好意思开口了。
  阮夫子看着一旁那个中等个头、歪七扭八的圆圈,贴心地为学生打起了圆场,“看来这个便是核桃了,梨姑娘的主意不错,这可是连中三元的绣样,若是嫌麻烦,也可用三颗龙眼来画,备绣线时也要简单些。”
  都已经被架到此处了,梨瓷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嗯,荔枝、龙眼、核桃。”
  三人瞧见她这反应,自然看出自己猜错了,顿觉好笑起来,只是此刻再问梨瓷她画的是什么,她又紧紧抿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梨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放下画笔先配了栗色的绣线。
  其实她本意只是想画几颗柿子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连中三元”也不错,反正都是圆圆的,到时候还可以添些荔枝香,挂在自己的床前,一定可以做一个甜甜的好梦。
  第53章 探访
  ◎顺便问问自己上次所托之事的进展。◎
  七日之期一过,冯睿才便再次登了广成伯府的门。
  自打那两个被毒哑了的绑匪回来复命之后,这两日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那两个蠢货不仅没能完成任务,反倒让冯家的信符落入了谢枕川手中。冯睿才当夜便令人料理他们,可心中的不安丝毫未曾消减。
  谢枕川大约是顾及广成伯府那表小姐的声誉,没有声张绑架之事,可他若是留意到当日一同被绑的徐书翠,再顺藤摸瓜……冯睿才越想越心惊,额上冷汗涔涔。
  他今日登门,除了着急捉到谢枕川毁画的错处,也有试探口风之意。
  实在是徐玉轩知道的事情太多,如今又落在了濯影司手中,往来的账册虽已焚毁,但他这般小心谨慎之人,一定还留了后手。
  冯睿才暗暗咬牙,自己一定要在谢枕川察觉之前,处理掉所有隐患……
  “冯大人,冯大人?”为冯睿才带路的小厮奇怪地看着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冯大人,指挥使大人的院子便在此处了。”
  “噢,噢,”冯睿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敛了神色,抬手叩了叩院门。
  不多时,南玄便来应了门,将冯睿才迎了进去。
  冯睿才对谢枕川身边的小厮也不敢怠慢,一边走一边道:“有劳这位小兄弟了,不知谢大人这几日心情可好啊?”
  南玄语气恭敬却不失疏离道:“托您的福,世子这几日吃好睡好,尤其是七夕那夜您办的灯会,世子可是称赏不已呢。”
  原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客套话,但落在心里有鬼的冯睿才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狐疑地打量着南玄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却见他面上轻松自在,没什么问题,只得暂且将一颗心按回肚子里。
  南玄将冯睿才带到了书房门前,禀报道:“世子,冯大人来了。”
  沉静的男声自门内传来,“进来。”
  冯睿才这才推门而入,见谢枕川正端坐于书案后,手里似捧着一本闲书。
  见他进门,谢枕川便放下了书册,抬眼淡淡一笑,明知故问道:“不知冯大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冯睿才连忙拱手行礼,又双手奉上随身携带的包裹,满脸堆笑道:“谢大人不辞辛劳,跋涉千里莅临应天,实乃应天百姓之幸。下官自作主张备了些许薄礼,皆为本地土产,聊表心意,还请大人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