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原来如此。
  谢枕川与谌庭一同拱了拱手,向周则善起身告辞。
  两人走得远了些,谌庭挤出一个笑脸,凑到谢枕川面前讨好道:“哥。”
  谢枕川毫不留情地讽道:“据我所知,家父家母并未有幸在外为我添上一位胞弟。”
  “那不是也没为您添上一个至善至纯、至情至性的亲妹么,这大舅哥给谁当不是当?”谌庭在心中掂量了一番梨瓷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美人的份量,还是厚颜继续道:“反正您也不会入赘,不如给我一个机会呀,那苦种单丛浸石蜜的法子,也和我说说呗。”
  谢枕川连眼都懒得抬,薄唇轻启,慢悠悠吐出一个字,“滚。”
  第36章 救画
  ◎我家小姐就是去救那幅画去了!◎
  谢指挥使身份大白,不出半日,此事已在广成伯府内传遍了,嘉禾苑更是首当其冲。
  自打听说了消息之后,绣春便心神不宁的,大半天过去了,连张帕子都没绣成。
  梨瓷恋恋不舍地喝完半盏雪泡豆儿水,终于回了嘉禾苑。
  绣春一边伺候小姐用晚膳,一边观察着小姐的神色。
  小姐似乎心情不错,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汤不说,连最不爱吃的鲈鱼都多挑了几筷子。
  绣春心下稍安,安排好小厨房去煎药,又端来清水为小姐净口,忍不住问道:“小姐,那方泽院内的谢公子,当真是……那位谢大人吗?”
  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今日还特意去坊间打听了一番谢大人的名声,说好说坏的都有,有说明察秋毫公正无私的,也有说是朝廷鹰犬排除异己的,甚至还有说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但怎么看也不能和方泽院里那位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又待自家小姐极好的谢公子联系起来。
  梨瓷点了点头,“是外祖父告诉我的,定不会有错。”
  绣春的心情十分复杂。
  天知道小姐出门前,她还在气愤谢公子不长眼,居然不愿给小姐当赘婿,如今看来,不长眼的分明是自己啊,人家堂堂的濯影司指挥使,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之子,自己居然还妄想他给小姐当赘婿。
  至于小姐,小姐能有什么错,她只是眼光太好罢了,不然整个应天府这么多人,她怎么偏偏就挑中了谢指挥使呢。
  她忧心忡忡的,又悄悄问道:“小姐,那谢大人不会因为先前的事情,怪罪咱们吧?”
  梨瓷吐掉口里的清水,天真反问,“怪罪什么?”
  “您让他……入赘之事。”
  梨瓷完全不曾考虑到这一层,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会了,谢大人还在外祖的面前应承了,会帮我挑选合适的赘婿人选呢。”
  ……绣春的心情更为复杂了。
  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大人物的想法,恐怕不是自己这等小民能够揣摩的。
  等到了喝药的时辰,绣春从小厨房端来汤药,伺候小姐服下。
  梨瓷喝了药,正在绣春的监督下从蜜饯果子盒里头挑一颗蜜饯来吃,她又想吃蜜饯樱桃,又想吃花生粘,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听得门外有人来报,“表小姐,集贤书斋徐掌柜求见。”
  绣春回头望去,梨瓷赶紧捡了一颗花生粘扔进嘴巴里,又挑了一颗最大的蜜饯樱桃包在帕子里,若无其事道:“唔,请徐掌柜进来吧。”
  为了迎客,她匆匆忙忙将那颗花生粘吃完,结果又过了一小会儿,徐掌柜才哭着被丫鬟搀进来。
  不过短短一日,她便经历了太多变故,几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梨姑娘,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徐掌柜,你先别哭,”梨瓷赶紧扶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好生安慰道:“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总归是有办法的。”
  徐掌柜擦了擦眼泪,细细说了这两日的经历。
  昨夜起,她便不见夫婿归家了,今日一早,官兵便以私售禁书的罪名查封书斋,要将她母女二人带走,紧接着又冒出一伙儿自称是濯影司卫所的人,说他们得罪了指挥使谢大人,也要将人带走,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濯影司那边的人亮了谢指挥使的牌子,那群官兵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好在濯影司的大人们还算通情达理,说事儿是徐掌柜的夫婿犯下的,与她无关,只是派人盯着她,并未限制她的行动,徐掌柜多方打听,知道了那位谢指挥使如今正在广成伯府上,立刻便登门想请梨瓷来帮忙。
  徐掌柜勉强止住泪意,“梨姑娘,我知道您是心地善良、乐善好义之人,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您面前来的。您能不能帮我向那位大人打听打听,我家夫婿现在怎么样了,他是怎么得罪了谢大人,我也好向那位大人赔罪。”
  梨瓷认真点了点头,“这两件事我都会放在心上的,等有了消息,立刻让人去书斋转告。”
  她想了想,又努力地安慰了几句,“而且那位谢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也许只是误会呢,你先别着急,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绣春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徐掌柜大可放心,那位大人胸怀宽广,宽宏大量,定不会为为难你们的。您还要照顾女儿,该保重身体才是。”
  主仆两人轮流劝慰了一番,反倒又将徐掌柜的眼泪说动了,最后是一面擦着鼻子,一面千恩万谢地走了。
  送走了徐掌柜,梨瓷也没耽误时间,径直带着绣春去往方泽院。
  此刻已是酉时,太阳落山而余晖未尽,天色将黑未黑,天边余霞成绮,融金般流淌出绚丽的画卷。
  雅集早已散场,路过华茂园时,此处已经重归寂静了。
  “听说谢大人带来的那幅《观音菩萨像》还在里边,雅集才进行不到一半他便不见了踪影,结束后众人也不敢妄动,暂且锁在华茂园的厢房里头。奴婢原本还以为他们要收拾一夜呢,”绣春还夸了一句,“不想这么快便归置好了。”
  梨瓷这才想起那幅画是自己借的,“那干脆便将此画也一路带过去交还给谢大人好了。”
  绣春点点头,穿过垂花门,两人一同往里走。
  园内安静异常,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残余的天光照进园内碎了一地的琉璃屏,金光熠熠,好不耀眼。
  绣春眼尖地看到花园里有一个躺倒的人影,似乎是被打晕了,她不免害怕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们先走吧。”
  梨瓷的眼睛比她更尖,已然看到不远处厢房之中晃动的火光,厢房外还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酒坛。
  不好,苍爷爷的画!
  来不及深思,梨瓷边跑边道:“我先去取画,你快去喊人来救火!”
  “小姐!”绣春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梨瓷的身影没入厢房之中,她咬了咬牙,转身向外跑去寻人。
  华茂园地处偏远,这一路过来,除了被打晕陷入昏迷的,绣春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情急之下,她拍起了方泽院的大门,“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帮忙呀!”
  南玄最不爱管闲事,但听出是梨姑娘身边大丫鬟的声音,还是起身去开了院门,“哪里着火了?”
  “华、华茂园。”
  南玄一个激灵,手中的瓜子都要吓掉了,“我家世子的藏画是不是还在里边?”
  绣春点点头,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何、何止呢,我家小姐就是去救那幅画去了!”
  她话音刚落,方泽院内离地跃起一个人影,呼吸之间,已经纵身越过墙头,径直向华茂园而去。
  -
  厢房的门紧锁着,火似乎就是从这里燃起来的。
  梨瓷抱来屋外的太平桶,用力往门上一泼,只听得“刺啦”一声巨响,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水汽很快消散了,她勇敢地靠近那股热浪,用力踹开了门。
  紧锁的房门应声而倒,让出一个小小的入口,火应当才燃起来不久,虽然有酒助燃,但火势也不算太大。
  梨瓷捂着口鼻冲了进去,烟熏火燎之中,她只看得到漫天火光,每走几步,便会不小心踩到零零碎碎散落在地的物件,热浪炙烤着肌肤,比她晒过最烈的太阳还要烫。
  梨瓷在心中默念,樟木匣,樟木匣……
  她还记得这幅画是装在一个素净无饰的樟木匣中,外边还包裹着用细棉布制成的画套,但在多宝架上翻了好几个木匣子,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四周持续不断地响起“滋啦”“噼啪”的燃爆声,不过几个转瞬,方才还不算太大的火势此刻已变得猛烈起来,火舌在空气中飞舞旋转,肆意地侵吞它所有所过之处。
  梨瓷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方才翻找匣子时吸入了浓烟,此刻更是觉得浑身发软,提不起力气。
  她几乎要放弃了,蓦然回首,却在厢房的另一处发现了一幅挂画。
  画上观音娘娘双手交握,相容和煦,衣裳烈烈仿若迎风而立。
  “梨瓷?”
  她想,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观音娘娘对自己笑,还听见了谢徵哥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