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只是最终拗不过梨瓷,还是将那株并蒂莲养在了方泽院里头。
谌庭的消息灵通得很,得知了此事,还未入夜便赶来赏花。
洁白无瑕的两朵白芍莲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花开并蒂,静影沉璧,清新淡雅。
他绕着花缸走了三圈,啧啧称奇道:“并蒂连理,嘉祥瑞莲,真真是天作之合呀。”
谢枕川懒洋洋靠坐在圈椅上,面前摆着一本濯影司快马从淮安府送回的账册。
他喝了一口酽茶,这才又翻动一页,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谌庭转头看向他,冤屈道:“我在说这并蒂莲啊。”
他忽然恍然大悟,特特绕到谢枕川面前来,“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谢枕川置之不论,低头在账册上圈出几处,又揉了揉太阳穴,口中默算。
谌庭却揪住不放了,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语气促狭,“谢大人大仁大义,先前说要将计就计,以身入局,如今可探出广成伯府这位表小姐所图何事?”
谢枕川如今自然知道先前是自己妄断臆测了,梨瓷的确是纯正无邪,赤子之心。
但他并不想与谌庭叙谈此事,头也不抬,振笔疾书写下几个数字,没忍住低咳了两声,这才道:“此事无关大体,我自有打算。”
“行行行,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谌庭也不再继续说道此事,只是见他神色恹恹,又问,“难得见你这幅疲怠样子,不会是风寒了吧?”
谢枕川此人虽然看着懒洋洋的,实则精力过人,更是算无遗策,事无巨细尽在掌握,不然也不会如此年纪轻轻,便官至濯影司指挥使了,实在少见如此精神匮竭的样子。
谢枕川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搁下笔,装若无意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一同审案吧。”
北铭原本要带人暗中查探淮安盐运分司账目,却天降大火,将账房烧了个精光,他们好不容易才从火海中抢救下了几本幸存的账册,还有一名昏迷不醒的嫌疑人。
算算日子,今日也差不多该醒了。
趁着夜色,两人悄无声息地去了濯影司驻应天府的据点。
北铭在前面为两位大人带路,谌庭率先问道:“审得如何了?”
北铭面露尴尬之色,“尚无进展。”
谌庭又问,“可用刑了?”
“疑犯刚醒来不久,我们还未用刑,况且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是濯影司之人,让我们动手之前好好考虑清楚。我们不敢妄动,只得请大人定夺。”
“定夺什么,”谢枕川恹恹道:“直接用刑便是。”
“这……”北铭还未来得及细说,一行人已经到了牢外。
那疑犯倒是精神好得很,原本似乎靠坐在床上休息,见有人来了,立刻开始叫嚷,“你们给我听好了,本公子是濯影司之人,指挥使谢枕川谢大人的名声你们可听过?今日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他必定会亲自为我做主,睚眦必究!十倍奉还!”
牢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默与窘迫。
谢枕川停下脚步,当真是睚眦必究,语气淡漠道:“杀了。”
“是。”
北铭立刻领命,拔剑出鞘。
剑刃寒光一闪,那犯人转头看过来,牢内烛火摇动,依稀可以看清他的五官长相。
“慢着,”谢枕川忽然又改了主意,指了指谌庭道:“你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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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讯房很快就布置好了,按照谢枕川的吩咐,房中添了一张书桌以及笔墨纸砚,犯人被牢牢拷在老虎凳上,背对着他们。
虽然还未开始用刑,周济心中已经开始慌乱,他牢牢记住祖父给的锦囊,又要搬出那位谢大人的名头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还未说完,谌庭已按照谢枕川写在纸上的字句念道:“闭嘴!”
“淮安盐运分司的火可是你放的?”
“你说什么?”周济语气吃惊,不似作伪,“什么火,淮安盐运分司起火了?”
他想明白之后,立刻愤怒地挣扎起来,他看起来力气不小,虽未挣脱,整个牢房似乎都晃动了一下,“你们这些王八蛋,自己放火平账,还想把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
……这人看起来一表人才,实则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谌庭转头看向谢枕川,以口型示意道:你确定这是周则善的孙子?
广成伯府大约是怕露怯,这位长孙一直少与人来往,神秘得很,他虽然在应天呆了几年,但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谢枕川点了点头,又“唰唰”写下一行字。
谌庭照念道:“说吧,你这次来淮安是奉的谁的命令,又有什么任务?”
“我已经说过了,是濯影司谢大人的命令,就是来查你们贪赃枉法之事,你们听不懂吗?”
“广成伯府的嫡长孙,何时入了濯影司的麾下?”
周济装作没听见,“什么广成伯府,我在谢大人门下已做了五年的事,关广成伯府何事?”
谢枕川很快写完一长套说辞,谌庭照念不误:“你是广成伯府嫡长孙周济,是广成伯授意你来淮安盐运分司查账。”
周济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这道题超纲了呀,祖父没教过!
他梗着脖子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因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广周则善只吩咐你将账册盗走,但你在淮安不慎暴露了行踪,引起了淮安盐运分司的警觉,所以才有中毒昏迷、火烧账房之事,我说得可对?”
……简直是断事如神。
周济立刻就破防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审问就审问,何必骂人呢?”
谌庭继续道:“周则善除了派你去偷盗账册,是否还安排了别的计划?”
“不可能呀,”周济没理他,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我们府里年轻一辈,除了我,哪里还有别的靠谱的人?”
未等谢枕川动作,谌庭便已经擅自开口问道:“比如你们府里那个表小姐,梨瓷。”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谢枕川的反应。
谢枕川轻飘飘睨他一眼,倒是并未阻拦。
周济这回挣扎得更厉害了,身上枷锁、镣铐抖个不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与广成伯府无关,不要碰我表妹!”
谌庭转头看向谢枕川,只见他闻声蹙眉,却就此沉默了,毛笔吸饱了墨汁,未在纸上留下一字。
他只好继续自由发挥,先是道:“你们府里那位表亲谢徵,可与此案有关?”
周济隐约在祖父那里听过相关之事,此刻却一口咬定,“不熟,无关。”
“说得这么笃定,”谌庭又悄悄看了一眼谢枕川的脸色,这才道:“他近日可是与你的表妹走得很近,如不是为了查案,难道还能是郎情妾意,看对眼了吗?”
周济心中一痛,却还是嘴硬道:“人家郎才女貌,关你这丑八怪什么事?”
谌庭向来自诩风度翩翩,哪里听得了“丑八怪”三个字,立刻也失去理智,反唇相讥道:“总好过周公子,人家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不像你,如此如花美眷,近水楼台都不能把握机会。”
这下可就戳到周济的伤心事了,也是他近两年都外出奔走甚少在家的原因。
他低垂着头,心中一片酸涩,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不想吗,那还不是因为表妹要招赘……”
他这话声音虽小,却仿佛一个惊雷在牢内炸开,一片鸦雀无声。
“你……你说什么?”
好半天,谌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再确认了一遍,几乎都不敢抬头看谢枕川脸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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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探病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蹲立在自己门口。◎
周济悲从心中起,愤而道:“听不见吗,我想当赘婿,可是祖父不让啊!”
牢内安静异常,大家仿佛都没听到“入赘”之事。
谢枕川面色平静,状若未闻,那双幽沉深邃的眼眸也波澜不兴,只眼底暗覆了一层霜。
在一旁承担着文书重任的北铭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此刻持握着毛笔,不知如何是好。
墨汁也仿佛被吓住了,顺着笔尖滑落在纸上,识趣地晕开了那个“赘”字。
周济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似乎以为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也不管对面坐的是敌是友了,絮絮叨叨道:“小表妹生得可爱,又是那样天真烂漫的性子,府中上下全都很喜欢她,我亦不能免俗。”
“后来祖父察觉到我心思,先是说我身无功名,我便努力求学,过了县试和府试;又说我性子愚直,我便主动求了些差事来做,也算有些长进;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才将实情告知。我虽然喜爱小表妹,但也实在做不出入赘之事,便也渐渐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