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游廊凌于水上,眼下那一片亭亭玉立的花叶仿佛触手可得,她挑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此刻有微风轻拂,挟带着湖面水汽吹熄了夏日燥热,红香之间又添清凉。
  茅凝琴来到游廊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梨瓷一个人坐在这里,手里拿着一朵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莲蓬,心满意足地剥莲子吃。
  哼,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样,没见过世面。
  为了自己的那个主意,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一改先前的傲慢与不屑,笑盈盈走过来道:“阿瓷妹妹,我正要去赏莲,你可要跟我一起?”
  梨瓷记得先前两位姐姐嘱咐过自己要少说话,便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就挺好。
  这商户女戒心还挺强。
  见她不上钩,茅凝琴又道:“你先前不是说想要自己去摘莲花么,镜湖边有游船,我带着你,咱们可以去湖中赏花。”
  两位表姐还嘱咐过,不要和不熟的人乱跑,梨瓷此刻仍然是听话地摇头。
  茅凝琴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今天早上游船时,见到那里有一朵极为罕见的白芍并蒂莲,本来还想带妹妹去看看的,毕竟我在府中十余年,也不过就见了这一次而已。”
  “并蒂莲?”梨瓷果然上当,有些好奇地问,“这世上真的有并蒂莲吗?”
  她只在诗文上看过,“青蘋白石匝莲塘,水里莲开带瑞光。露湿红芳双朵重,风飘绿蒂一枝长。”
  茅凝琴笑了笑,掩饰住眼中的轻蔑,“自然,做姐姐的还会骗你不成?”
  为了增添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她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道:“我特意做了标记,那朵并蒂莲就在那里,你看不是不远?都不用侍女,你我撑一会儿船便到了。”
  梨瓷心中的坚持已经摇摇欲坠了,茅凝琴又添了最后一把火,“难得阿瓷妹妹来侯府一趟,便有并蒂莲开了,想来是为你开的。可谓是同根、同心、同福、同生的嘉瑞,外边不知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我本来还想着带你去看,就将这朵并蒂莲送你呢。”
  梨瓷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面露憧憬之色,若是赛诗会上一朵莲花,那并蒂莲岂不是可以算作两票?
  自己还可以将这朵并蒂莲送给谢徵哥哥,他夺魁的胜算就又多了一点。
  “那便多谢凝琴姐姐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呢。”
  茅凝琴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十分鄙夷。
  她在靖德侯府这么多年,见过的莲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从未见过并蒂莲花,也只有这种白日做梦的蠢货才会相信了。
  她甚至还能猜到这蠢货做的是什么梦,多半是什么吉祥如意、好事成双、百年好合、飞上枝头变凤凰。
  茅凝琴转身,令丫鬟们布置游船,看着满眼期待的梨瓷,脸上浮现出嘲弄之色。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以梨瓷这种商户女的身份,能够嫁得淮安府尹之子,怎么不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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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廊的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型码头,靖德侯府的游船就在那里靠着。
  丫鬟们扶着两位姑娘上了船,又按照小姐的吩咐,就在此地候着,不要走远。
  其中一个才来府里不久,见游船渐渐远去了,才小声问道:“咱们小姐也实在太大方了,就这么把并蒂莲拱手送人了?”
  另外一个老成些,笑啐了一口道:“小姐说来诓人的,你还真信了,等着看好戏便是。”
  梨瓷自小在山西长大,那里少有这样宽阔的水域,更别说自己划船了,虽然没多少力气也没有多少用,她仍然在兴致勃勃地胡乱划着桨,努力为自己营造划船的氛围感。
  好在湖中还有暗流,游船顺着水流而下,破开丰茂的荷叶,缓缓地朝前驶去。
  茅凝琴当然是不会亲自做划船这等下贱之事的,她不过是握着船桨装装样子,笑看梨瓷宛像个船夫一样卖苦力。
  梨瓷意兴盎然,不知疲惫地问道:“凝琴姐姐,是往这边划吗?”
  午后骄阳正盛,没了树荫,湖面的暑气越发蒸人,茅凝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她指了一处莲花最为茂盛、可以遮人眼目之处道:“是的,就是这边。”
  梨瓷又划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些心得,已经可以开始学着控制方向了。
  她按照茅凝琴所指之处划去,不多时,游船两边已是花繁叶茂,荷叶亭亭如盖,近人高了,游船掩映其中,叫人看不分明。
  远离了人群视线,茅凝琴立刻放下手中船桨,站在船头,引梨瓷过来,“阿瓷妹妹,你看那边。”
  梨瓷果然跟了过来,看了一圈,不明所以道:“哪里呀?”
  “就是那里!”
  茅凝琴眼底迸发出凶狠的恶意,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梨瓷立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茅凝琴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刚推的那一把用力太狠,几乎梨瓷前脚刚落水,她后脚就也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掉了进去。
  两人虽都落水,境遇却天差地别,北方人少有会泅泳的,梨瓷立刻就呛了水,在水中拼命挣扎起来;茅凝琴自*小在水乡长大,虽然狼狈了些,但至少还能得喘息,她一边费劲往船边游去,一边期待着自己精心编织的戏码上演。
  她来之前便已经暗示过朱修金,自己虽然不喜梨瓷,但却愿意助朱修金纳她做小,到时候自己过了门,便是梨瓷主母,还不是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
  按照计划,朱修金很快便会赶来“英雄救美”,岸上还有不少自己安排的观众,自己再出面证实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广成伯必会出面令两人成亲,大家面子上都能说得过去。
  到时候周淳若要从朱家疏通关系,也还有个亲戚名头,哥哥在官场上走得好,自己的婚事也能更顺利些,实在是一举多得。
  茅凝琴得意洋洋,几乎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笑出来,果然便听得又是“扑通”两声。
  不对,为什么会是两声?
  她循声望去,正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却看到是清风朗月一般的谢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亲身下了水。
  茅凝琴心中立刻涌出感动,立刻放弃了泅泳,装作不会水的样子,在水里挣扎起来。
  她第一次见有人泅泳也那么好看,修长有力的臂膀划破水面,划臂蹬腿的动作流畅而劲拔,几乎称得上优雅。
  她的心也跟随着银白色的水花而起落,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水声……若是这位谢公子,便是家世差些似乎也无妨。
  “谢……”茅凝琴装出一副柔弱而无助的样子,张口欲呼,却看到这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头也不回地越过了自己这边的水域,径直朝梨瓷那边游去。
  又是梨瓷!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扭曲,目光凶恶得像是雨夜后冒出来的蟾蜍。
  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热切的呼唤,“凝琴,我来救你了!”
  朱修金在听到了茅凝琴的计划之后,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准备坐享齐人之福了。
  坊间皆道茅凝琴高傲自满,但到底是高门大院精心培育的贵女,竟然如此贤良淑德、雍容大度,还未过门,就不惜以纳妾来笼络自己的心。
  这两位美娇娘,一位是出身勋贵,一位有万贯家财,等到进了门之后,自己的日子岂不是比皇帝老儿还舒坦!
  他望着缓缓驶动的游船,只盼它开得再快些,恨不得自己能潜在下面多划两下。
  眼见游船已经驶入了那片荷花之中,朱修金更是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在岸上比划起来,听到水声响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才划了没两下,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说好的是茅凝琴推梨瓷落水,怎么现在大房也掉下去了?
  朱修金立刻陷入了迟疑,到底救哪个好呢?
  他还在迟疑,没想到机会稍纵即逝,已经看到有人抢先一步朝梨瓷游过去了。
  朱修金不甘示弱,奋力刨了两下,已经被那人遥遥甩在身后,他也不是个蠢的,见救梨瓷不成,立刻转头向茅凝琴游去。
  他气喘吁吁地游到了茅凝琴身边,眼神黏糊糊地落在了她的胸口处。
  她今日妆面太浓,落了水之后的确称不上好看,但是此刻衣裳湿透,褙子下的齐胸衫也紧紧贴在身上,立刻就有不一样的滋味了。
  “滚开,”茅凝琴狠狠地一拍水,恨不得将朱修金的脑袋摁在水里,“离我远点!”
  若说朱修金先前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见茅凝琴这幅态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贱人多半就没有打算嫁给自己!
  朱修金怒从心中起,恶狠狠地将她往自己身上贴,根本没有避人耳目的心思。
  男人的力气到底还是大些,茅凝琴挣扎不过,硬生生地被他“抱”回了岸上,一旁候着的丫鬟和仆从都是事前被叫来看热闹的,按照她的吩咐,特意未备应急遮丑用的衣裳,茅凝琴此刻妆发凌乱,衣裳湿透,颜面清誉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