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哪里来的人手?”易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开始寻根问底。
  且不说李祐是大圌如今唯一的公主,就单论离国给她安上的‘萨忽尼’的头衔,为了表示对神女的重视,前来迎亲安排的人手只多不少。而大圌自然不甘落后,不仅是公主成婚该有的排面,更是展示天国手笔,派去送亲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这众多人手中,大半是没有威胁的仆役,但就算只有一半的武力值,由于总体基数大,这些人也不是小数目。王延邑靠武力,需要不少的人马。
  易殊自知自己如今是没有能力凑出这么多人的,当初谋反大计的大部分军队都是跟梁文谨借的,且那些人根本上是属于黔安王的,如今黔安王出了事,那批人手大抵要么跟着黔安王潜逃了,要么是做鸟兽散了,总归不可能变成易殊的人。
  不过易殊在汴京城好歹也盘踞了这么些年,而王延邑可是在琼州待了四年,如今京城大变天,他回来也算人半生地半熟的,哪里有人脉?既这么大手笔又有这么大胆子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莫非是活得太久腻了?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王延邑倒是很坦然:“京中尚有旧识,主要是李禛来找我了。”再加上他性格好,在琼州不乏有家中有权有势的人与他交好。
  “李禛?”易殊皱眉低声念了一声,倒是很意外。虽然对方是李祐的亲哥哥,但易殊总是对他没什么好感,殿下还为此常常调侃他。
  李禛这些年风头正盛,他是除李自安外唯一常在御前抛头露面的皇家儿子辈。从在恭亲王府都不受待见的长子,到如今受到眼高于顶的石凌云青睐,像李禛这样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爱惜羽毛?
  易殊依旧锁着眉,只觉得是王延邑为了让自己不担心在胡编乱造。
  “千真万确。”王延邑一眼便看出来易殊不相信,拍着易殊的肩膀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你也有算错的一天。
  易殊仍是迟疑:“你不怕他给你设局,到时候拿你邀功”
  “不会的,”王延邑也不是真傻子,“他的私印在我手里。”
  易殊罕见地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他来真的?”
  还没待王延邑说话,易殊又猝不及防地发难:“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王延邑一时语塞,他原本的确不想让易殊参与进来,只能道:“刚定下来便被我父亲发现了,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关进柴房了。”
  不知易殊信没信,总归是点了点头,道:“那哪里用得上我?”
  王延邑深谙多一个人参与便多几分危险,且人手已经妥当,于是便道:“现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我要见昭宁。”
  追云赶着马车早已驶入皇宫,一路向着启明宫的方向前进。
  凤阳宫门口的侍卫翻了几倍,夜巡的人也增加不少,见昭宁比见当今天子还要难,连太子殿下明面上都不能去。
  易殊抬眼望了一眼王延邑,对方眼底尽是倦意,柴房哪里睡得好。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今夜来不及了,你先在溪园歇下,明日我找机会让你们见面。”溪园虽然不算大,但几间干净的客房倒是有的。且王延邑如此狼狈的模样,断然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延邑对此没有异议,柴房里这么多天都等下去了,现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且若是他自己想办法见昭宁,道路必然要更加曲折一些,于是他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靠阿殊准没错儿~”
  烧到眉毛上的火已经熄了,王延邑倒是真心实心地松了一口气,总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又成了无忧无虑的王少爷。
  不过该谢还是要谢,易殊如今甚至不能出现在人前,所以要见到昭宁,肯定有李自安牵线搭桥,想到这里,他毫不吝啬地道:“也多谢太子殿下。”
  “不用谢。”易殊勾了勾唇角,替他家殿下回道。
  “啧,”王延邑提起来还是有些震惊,“你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君臣关系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王延邑的思绪一向跳脱,易殊偏了偏头,神色坦然:“天造地设。”
  “那你们之间……谁嗯谁嗯?”一松懈就忍不住插科打诨,王延邑手指往上伸了伸,又往下点了点,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含糊不清。
  好直接的问题,再给王公子加二十个心眼也学不会委婉,但身旁的人早已习惯,他轻轻垂了垂眼睫,状似真的在思考,良久才道:“殿下为我牺牲很大。”
  可不是很大吗,堂堂太子,又是学刺绣,又是学蜜饯,又是烧火,又是蒸糕。
  “嘶,”王延邑大惊失色,不过对他而言,其实不论这二人谁在上谁在下他都会觉得震惊,反正整件事情都过于诡异,“不过的确,殿下看上去便斯斯文文的。”虽然阿殊也文绉绉的,但毕竟王延邑见过易殊小时候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甘为人下。
  王延邑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正确,而易殊只在一旁轻笑。
  等马车终于到了溪园,王延邑热情褪去,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率先跳下车往屋内走去。
  追云今日拉了一天的车,易殊正要同他好好道别,却见对方脸色极其不自然,于是他靠近追云的脚步一顿,偏了偏头问道:“追侍卫怎么了?”
  追云神情变化莫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追云比王延邑还要直性子,见他这样,易殊倒是觉得有趣,抬眸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身体不适?”
  “不是,”追云涨红的脸终于憋出来一句,“马车不隔音。”
  嗯然后呢,易殊等着听下文,却见追云支支吾吾迟迟不肯说话,这才反应过来:“是指我和殿下的事?”
  追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好似恢复了一丝力气:“易侍读是在消遣王公子?”
  原来方才在紧张这个,那这如释重负就有些太早了,易殊笑道:“感情之事,不敢儿戏。”
  明明已经事先震惊过一轮了,但当事人亲口重复一遍的分量还是太重,追云几乎是被一记猛拳砸晕在地。
  毕竟他和李自安从小一起长大,实在是不能接受殿下突然半路喜欢上男人。
  “那我便先走一步,今日多谢了,告辞。”易殊没想继续消遣追云,笑着离开了。
  留追云独自推着马车往启明宫赶,目光呆滞宛若七旬老者,路上碰见下值的彩云彩月也没心思捉弄。
  第100章 商讨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之时, 易殊便早早到了扶风书房,追云脸色有些僵硬,却还是一声不吭地给易殊推开了门。
  李自安倒是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开始处理公务了, 现在还在正月出头, 本该是休沐的日子,只是如今要准备和亲的适宜,各部都将重心放在上面,丝毫不敢懈怠。
  除此之外李自安还要忙着照顾身体每日愈下的皇帝, 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定川昨夜过得可还习惯?”李自安听见开门声, 并未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易殊没问殿下怎么知道的,毕竟人是追云接回来的, 他缓步进屋, 回道:“他在琼州都习惯,溪园怎会不适应。”
  “那你昨日怎样?累不累?”李自安在文书上批上几个字, 继续例行问道。
  昨日同王延邑进屋以后,就聊起了儿时往时,所以就没再去找殿下,估计殿下因此以为自己忙得脱不开身。
  易殊“嗯”了一声,刚想继续回话, 门突然“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打断了他的话头。
  门外立马传来追云闷闷的声音:“殿下恕罪,我一时没收住力气。”
  这突然的惊响使得落笔的一撇歪了三分, 李自安先是道了一声无事, 才从书案中抬起头来, 伸手将易殊拉到身侧,小声问道:“你们昨日出去可曾遇见什么棘手的事?从昨日回头起,追云便一直心不在焉。”
  易殊心知肚明, 只是没想到这事对追云打击这么大,佯装懊悔道:“大抵是我的缘故。”
  “是吗?”李自安闻言声音却带了笑,自家倾之温柔亲人,贯来不会与人起争执。而追云性子大大咧咧,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这两人若是能有什么矛盾,那可比铁树开花还稀奇了。
  李自安已经将易殊揽在身边,易殊顺势将手搭在殿下的肩上,偏头望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李自安稍稍愣了一瞬,原以为什么事,竟是因为这个。不过想来追云心思单纯,连看画本子都只看江湖游侠,男人之间的感情他恐怕的确很难接受。
  “那多谢倾之了。”李自安低声轻笑一声,让易殊坐在身侧。
  “谢什么?”易殊难得神色比平时还要认真,虽然知道殿下必然不会为此生气,但这也不见得有道谢的道理。
  他依言坐下,今早束发有些匆忙,额前的碎发垂了几丝下来,在眼尾晃来晃去,带来阵阵痒意,但他此时专注地瞧着殿下,无暇顾它。
  李自安伸手捋过去,指尖不经意掠过耳垂,温声细语地问:“那想必定川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