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要死别拉上我,”梁文谨将凳子往后拉了拉,划开了两人的界线,斩钉截铁地道,“我们梁家忠心耿耿,绝不谋反。”
  “梁大人也不吃亏,”听到梁文谨自称忠心耿耿,易殊只觉得好笑,但知道这不是时候,“这些士兵也与你原先的用途一般无二。”
  梁文谨意识到不经意已经承认了自己豢养私兵,不过他依然坚持道:“就算你现在上奏太后说我曾经刺杀太子,我也不会借兵给你。”
  “跟着黔安王谋反与跟着我有什么区别,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易殊盯着梁文谨,声音很执拗。
  听到这里,梁文谨笑了笑,其实无论是私兵还是跟着黔安王,他知道易殊都没有证据,于是很平常地道:“既然没有区别,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因为你不用站在我的阵营。”易殊展颜笑了笑,终于给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梁文谨终于愿意去看对面那道身影,脸上稚气未脱,眼眸却很有神。
  他终于懂了易殊的意思,借兵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只会有他们二人知道。
  如果易殊逼宫成功,黔安王许诺给他的封赏,易殊一样也不会少他。
  若是败了,这十万兵都是易殊自己筹来的,算不到他梁文谨的头上。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着得手,全盘皆活。
  梁文谨突然很想赌一局。
  第87章 重蹈
  李自安眉头轻蹙:“梁家在各大世家中都一马当先, 梁文谨为何会如此激进?”虽然梁文谨的选择对自己有利,但若是他当日站在梁文谨的角度,未必会这般豪赌。
  “何止是一马当先。”易殊轻笑了一声。
  梁家也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世家之一, 不过当易殊的祖父宁北侯还要驻守的北疆的时候, 梁文谨梁文慎两兄弟的祖父梁国公都已经封爵不问世事了,家中小辈在朝堂上依旧如鱼得水。
  这般地位,远非常人所比。
  “不过殿下,”易殊顿了顿, 声音有些许感慨, 但更多的庆幸,“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
  幸好梁文谨不甘心梁家与其他氏族鼎足而立, 才有机会借到那十万士兵。
  李自安叹了一口气, 一个家族再怎么一家独大最终都会被替代,只有各个家族之间互相依存又彼此制衡, 国家才能长盛久安,这些道理每一个人都懂,但总有人重蹈覆辙。
  易殊轻轻扯住自家殿下宽大的广袖,附在他耳边,声音平和地道:“所以梁文谨这样的人, 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要为我所杀了。”不过念在梁文谨当时愿意赌一把,那易殊勉强给他一个亲手选择的余地。
  若是放在以前, 易殊绝对不会将这般冷漠无情的心里话说出来, 因为太子殿下实在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既然已经说好同殿下坦白, 所以易殊丝毫没有掩饰。
  这既是坦白,又是试探。
  隔着纬纱相望,易殊也在赌, 赌殿下是否能接受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
  李自安脚步一顿,易殊也跟着停下,修长的手指隐没在青袖下,捏做一团,甚至浸出了汗。
  白袍身影脚尖一转,正对着青袍的人影。先前为了说话两人已经凑得很近了,现在骤然面对面更是没什么距离,易殊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却被人先一步握住手腕。
  不过李自安只是掰开自家倾之握紧的拳头,垂着睫毛道:“梁文谨,今日休沐。”
  “抱歉……”易殊点了点头,虽然说好了坦白,但他这一步又是先斩后奏。
  “嗯。”李自安松开了手,虽然先斩后奏,但总归知道开口了。
  听出自家殿下并没有生气,易殊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一些:“外面日头正晒,殿下去马车上等我便好。”
  白袍人影摇了摇头:“我同你一起。”
  殿下今日好黏人,易殊便笑道:“本来一个人带着帷帽就已经够惹眼了,两个人怕是会让人不敢靠近了。”
  虽然话说得很有道理,李自安还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马车就在附近,我一定不离开殿下的视线。”易殊觉得好笑,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哄道。
  好不容易将人哄上车,易殊身形一转,慢悠悠地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朱雀大街喧闹不已,但是大大小小的巷子倒是清幽寂静,易殊靠着攀满青苔的石墙小憩了片刻,终于听到了嗒嗒的脚步声。
  听起来很是轻快呢。
  脚步声到拐角之处时,靠着墙的人纹丝不动,悠闲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穿着宝蓝色锦袍,腰间坠着价值不菲的玉带钩,单凭气质来看,都不是个普通人。
  “小公子怎么独自一人走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梁文慎吓了一跳,他这才看清楚墙边靠着一道青色的人影,那青色几乎要与墙面融为一体了,所以他一时不察没注意。
  定睛一看才分辨出人影,原本意外晾晒在外的白布原来是那青色人影头上戴的帷帽。
  这般鬼鬼祟祟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幸好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想着梁文慎很快冷静下来,底气十足地道:“也是个不长眼的,还不快给本公子让开。”
  不过易殊本来也没有吓人的打算,他轻笑一声,撩开了纬纱匆匆露出半张脸,便很快又放下去了。
  他的声音清冽如泉,让人难生戒备:“是我。”
  “易殊?!”梁文慎一时没控制住,惊呼出声,又匆匆捂住嘴,怕旁人听了去。
  “你怎么在这儿?”梁文慎压低了声音,面色有些五味杂陈。好歹他也是梁家人,百姓被压了消息不知道半年前谋反的人是谁,他可一清二楚。
  再说半年前易殊才算计了他,不知道后来俩人背着他聊了什么,反正他哥回家后骂了自己一个狗血淋头,那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易殊轻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只是路过罢了。”
  梁文慎就算再怎么头脑单纯,也不至于会相信这种鬼话。不过即使是易殊害他被骂了,他也莫名没有生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不过不敢多信赖:“我哥让我少同你来往,你还是请回吧。”
  易殊脚尖点地,终于不再倚着墙,他伸手拂了拂衣裳沾上的墙灰,轻声道:“文慎小公子莫非很厌恶我?”
  “自然不是!”梁文慎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但还是连连摆手道,“但是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上次利用了公子的确是我不对。不知能否容我以茶谢罪?”易殊看到对面人慌张的神色,声音温和地循循善诱。
  虽然自家哥哥说的是不同易殊来往,但是喝一杯茶应该也不算什么吧,更何况易殊既然骗了自己第一次,那必然不会骗自己第二次,除非自己傻子。
  这样想着,梁文慎几乎就要点头同意了。
  “草包。”站在墙角光是听见后面两句话就已经咬牙切齿的年轻男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诶?”梁文慎万分震惊地回头,望着立如松柏的人影,多余问道,“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文谨三两步走到梁文慎跟前,嫌弃之色不言于表:“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小梁大人。”易殊倒是早已看到了梁文谨,他颔了颔首,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是还是看得清楚。
  既然是休沐日,梁文谨也就没穿官服,身上那一股精明算计的气息也消减了三分,倒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散漫与傲气。
  他随手梁文慎拉至身后,才抬眼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易殊一番:“你倒是福大命大。”
  “小梁大人这次来得倒是快。”易殊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卸下了官袍,梁文谨卸了那一丝圆滑,他直截了当地道:“点到为止吧,交易已经结束了,别再见面了。”
  “什么交易?”梁文慎从梁文谨背后探出一个头,插话道。
  易殊笑了笑:“小梁大人雪中送炭,我当然不会恩将仇报。喝一盏茶吧,您不会后悔的。”
  梁文谨蹙了蹙眉头,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易殊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穿巷而过的风吹满他的绿袍,纬纱顺着风飘动,像是柳树成了精。
  “就一盏茶的时间。”梁文谨最终还是妥协了,以易殊如今的处境,对他造不成半分的威胁。
  易殊也见好就收,向着马车的方向屈了屈手,勾唇道:“小梁大人请。”
  梁文谨鼻子哼了一口气,还没说话就被梁文慎打断了:“哥,那我呢?”
  梁文谨现在连骂他都觉得浪费时间,毕竟骂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给回府去,下次出门再敢不带侍卫,就算是被狗吃了我也不管。”
  梁文慎没想自己又被抛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又不敢反抗,只好憋屈地应了一声。
  梁文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燃起来了:“下次再遇到敢拦你的人,直接让侍卫打一顿,出了事情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