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齐金玉感觉得到,抱着他的人在哭。
  可他没有抱住祝君酌。
  他给不起一个虚幻的梦。
  抱着他的人哭得越发厉害。
  分明没有一声哭声,可祝君酌颤抖得仿佛随时要四分五裂。
  秋素峰上独断专行的峰主终究是假象。
  祝君酌依旧是被带回扶风林那一年时倔强而脆弱的孩子。
  祝君酌哭得差不多了,齐金玉拍了拍他的背。
  祝君酌埋在齐金玉颈间:“我对你心存不轨,你还当我是小孩?”
  齐金玉道:“你也没做什么?”
  祝君酌默然,又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晁非?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为你死,为你活,我都可以……就因为我不是林照?就因为我不是照寂?”
  “笨蛋,为自己好好活着啊。”齐金玉轻轻敲了一记祝君酌的后脑勺。
  祝君酌道:“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齐金玉却说:“你已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无法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千万种理由。
  可喜欢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是这个人就够了。
  更何况,他与晁非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于他而言,没有比晁非更重要的人、事、物。
  他顺着祝君酌的背,一下又一下,可这个从小跟着他的孩子始终因为哭泣而颤抖。
  他想着,或许该找句话调节下气氛。
  然而,不等他搜肠刮肚一番,红色的身影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单箭头且永远得不到回应是我XP,祝小酒戏份略多了一点。后面就少了……应该
  第80章
  晁非面色不善。
  他纯黑的双瞳深不见底,注视着相拥的两人,看不出情绪,随风飘动的红衣像一簇不声不响、但熊熊燃烧的烈火。
  齐金玉讪讪放下双手,又背到身后抠手指:“那个,师尊……”
  他不小心咬到舌头,痛得他愤愤不平。
  他和祝君酌清清白白两个人,心虚个鬼啊!
  祝君酌也注意到来人,当即停止战栗,略一偏头,斜过来的眼神里一瞬冷厉。
  他主动离开齐金玉的怀抱,不够稳当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眶残留着水渍,凶神恶煞,却又不堪一击。
  “你居然也来了。”祝君酌粘着泥土的玉白衣摆略显狼狈,“知道自己是一把剑,就巴巴地追过来了?”
  齐金玉扯他衣角,叫他别这么说话。
  祝君酌不理他。
  晁非亦是不言不语,他的眼神停留在齐金玉身上,不为祝君酌所动。
  祝君酌愈发激动:“晁非,你是不是忘了,你在躲他,你在拒绝他,你在讨厌他!”
  “我从未讨厌过他。”晁非语气平淡,“我只恨过我自己。”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君酌的笑声戛然而止,突兀的安静里,他冷漠道,“你是该恨你自己,吊车尾的峰主大人,你赢得了谁?”
  他此刻盛不下太多恶意,全数释放出来。
  “你不出面不就好了!你一辈子躲着不就好了!凭什么……凭什么你只有一个身份就够了?你凭什么胜过我?你为什么要去赢?”他五官狰狞,俊秀的脸面目全非,却又在余光掠过齐金玉时,突然温顺下来的目光如同凋零的花瓣,“青兰师兄,我以为我有机会的……”
  祝君酌轻轻呼唤,齐金玉硬着头皮接下祝君酌过分温柔的目光。
  “青兰师兄。”祝君酌又叫了一声,身姿恢复挺拔,就像是又有了峰主的傲骨,“我随时等着……等着你也爱我的那一天。”
  齐金玉僵硬地松开手:“你别……”
  你别等了。
  祝君酌却不肯听完,挥袖招出灵剑:“我回晁家等你。”
  剑柄上坠下丑陋的小兰花,三百年前的剑穗完好如初。
  祝君酌的手指撩过剑穗,不待齐金玉再说什么,御剑而走。
  无恙河奔流如旧,仿佛一切不曾说起过,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但怎么可能!
  齐金玉现在心情很复杂。
  对祝君酌的感情感到惊讶,为祝君酌的眼泪感到难过,为此时此刻祝君酌留下的烂摊子感到无所适从。
  “师尊来了啊……”齐金玉回避现实般说废话。
  晁非倒是配合他:“西境的印记都找到了,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齐金玉尴尬地笑:“啊哈哈哈我也都结束了,不用……”
  “嗯,你不需要我。”晁非道。
  短短六个字,齐金玉听出了各种各样的意思。他像个被抓包的负心汉一样疯狂解释:“不不不,我需要,我需要师尊!刚刚就是个意外……也不是,刚刚……刚刚……”
  齐金玉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蔫头耷脑道:“我跟小酒没什么。”
  晁非依旧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你喜欢谁都无所谓。”
  齐金玉瞪大了眼,说不出话。
  什么叫无所谓。
  他试图解析。
  无数答案从大脑中穿过,留不下一个字。
  他陷入一片空白。
  晁非又道:“我只是你的一把剑,没有权利说三道四。”
  河边的温度似乎变低了。
  齐金玉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晁非再次不回答。
  他总是这样。
  缄口不言、默不作声、只字不说。就像一把没有感情、也用不着感情的剑。
  ……不用“就像”,晁非原就是灵剑照寂。
  他黑得没有一点杂质的眼,比剑更无情。
  齐金玉情不自禁升起反抗的情绪。
  他想,我把你当师尊,你非要当一把剑。你不想要我当徒弟,那我就当你剑主。不管是什么身份,我要听你说话。
  齐金玉拿出当魔尊时学会的上位者气势:“你说过你不想让。你不想把我让给祝君酌,你说出来,告诉我,我没有允许你逃避。”
  凉意蔓延的河畔是他的宝座,他正襟坐于其上,仰面看晁非,不带半分弱势。
  站着的人瞳孔动了动,有了半分溃败。但晁非很快收拾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软弱,硬声道:“说出来就有意义?”
  齐金玉嗤地笑了一声:“你大可以说说看。”
  两人莫名形成了对峙的气场。
  齐金玉进攻道:“说,你想见我。”
  风忽地卷起来,翻起的河水拍在岸边,竟发出好大的声响。
  背靠无恙河的齐金玉在一声声浪潮中逐渐撑不住气场。
  没办法嘛……他总归是徒弟嘛……
  比起齐世渊,他只是齐青兰和齐金玉而已。
  他又没有剑和剑主的概念。
  他就知道这人是他师尊。
  和师尊对峙……
  他到底在对峙什么啊……
  输人又输阵的齐金玉投降:
  “不说也没……”
  “想见你。”
  诶?
  诶诶?
  诶诶诶?
  背后的水浪散去,他不自在蜷起脚趾,支支吾吾道:“就算是我的剑,不用那么听我的话。”
  他偷偷摸摸瞟晁非,晁非在看河。
  “不是听话。”看河的晁非心思不在河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确实哦,一个月前要出发的时候,晁非似乎就想说什么来着。齐金玉回忆起来。
  晁非道:“我……”他似乎不知从何讲起,开头就卡顿了很久,“我从以前……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想见你。”
  齐金玉抠了抠手指:“骗子,你明明一直在躲我。”
  晁非:“钟灵殿里,你的每一次任务,我都在旁边看着你。”
  齐金玉当然都发现了,但他从未想过,能亲耳听到晁非承认。
  晁非继续道:“钟灵殿没有弟子比得上你。”
  齐金玉晃了晃头:“我可是魔尊级别的。”
  晁非没管齐金玉说了什么:“但你也听到了,我是扶风林里最没用的峰主。”
  齐金玉停止摇晃:“你要是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我选的师尊,你大可自信一点。”
  晁非侧过头来,沉黑的瞳孔里没有冷漠,他缓缓扫过齐金玉的眉目:“当我知道我是照寂时,我真的很高兴。”
  齐金玉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晁非道:“我终于有了理由。”
  齐金玉:“什……什么理由?”
  “比祝君酌更适合站在你身边的理由。”
  齐金玉忽然慌乱起来:“关关关小酒什么事?我跟小酒……”
  “他心怀鬼胎。“晁非杀气冒了出来,又很快散去,“我也是。”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
  但齐金玉听到了。
  “怎怎怎么突然说这些?”
  晁非道:“晁宥前辈和我说,有些话应该说出来。”
  齐金玉:“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被踢进文影簿后。”
  齐金玉:“……”非得说被踢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