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看上去格外滑稽。
  邹光斗摸了摸他的胡子。
  突然说了一句‘这药还挺有效果’。
  李沉壁像是猜到了什么。
  “傅岐让你给他下药了?”
  “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一些能够掏空了太子身子的好东西,倘若太子洁身自好一心扑在朝政之事上,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李沉壁一声轻笑。
  洁身自好?
  傅璋若能够洁身自好,也就不会生出一个若非用来联姻,平日里他想都不会想起来的儿子。
  “傅璋懦弱无能,这个太子不过是严瑞堂的傀儡。”
  李沉壁神情有些淡漠。
  “殿下放心,老头子我有数。”
  邹光斗的医术李沉壁自然放心。
  他只是嘱咐道:“留条命就是了。”
  人毕竟不能死。
  死人哪里来的用处。
  有些人活着,放在那,留一口气说话,才是真正的有用。
  邹光斗虽然不懂李沉壁为何这样说,但他聪明地没有多问。
  “小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废了可以,但怎么也要留条命。”
  李沉壁挑了挑眉。
  难不成,他和傅岐想到一块去了?
  第111章
  李沉壁进宫, 这是傅岐在庆历帝跟前替他争取到的结果。
  傅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面来。
  庆历帝一心修道,朝堂政务只要在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才会插手, 就比如此次,北凉朵颜部都攻到平城城门口了, 庆历帝才肯睁开他那一双用来窥见天机的双眼。
  召见傅岐。
  处理诸事。
  李沉壁进宫后被安排到了一处偏远的殿宇。
  他原本还想去觐见一面庆历帝, 接他进宫的太监机灵,明里暗里让李沉壁歇了这个心意,只说让他安心在宫里住下就是。
  宫内等级森严,李沉壁便整日待在殿内, 倒是邹光斗, 仗着自己懂点医术, 又顶着邹家这个名头,在宫里转悠了一圈 , 便与几名太医混了个脸熟。
  “殿下,外头的两个小太监机灵,您有什么想知道的, 尽可问他们。”
  李沉壁人在宫中,许多事都不清楚。
  他让邹光斗将那两名小太监带进来,一人给了一锭银子。
  “你们可知, 如今朝中都有些什么事发生?”
  太监原本是最卑贱的一群人。
  但自从庆历帝登基后一年比一年懒政, 连接宫内宫外的司礼监地位便越来越高。
  司礼监掌印谢芳更是独一份能面见庆历帝的人。
  有时候连严瑞堂都要和颜悦色地与谢芳说话。
  司礼监地位上来了,连带着二十四司衙门的地位全都提了上来。
  宫里头但凡是个会说话的,聚在一块谈论的最多地便是朝堂政事。
  仿佛以此便能和司礼监与有荣焉一般。
  银子到手,那两名小太监自然知无不言。
  年纪稍大些的叫做阿蛮, 脑子灵泛, 他将银子放进袖袋中, 凑到李沉壁跟前便说道:“回殿下话,近日朝堂之上最热闹的一件事就是内阁推行的新政了。”
  “内阁推行了新政?”
  李沉壁有些诧异。
  内阁能出什么新政?
  这些年来内阁里面有谁的心思是真的在民生之上?
  “是呢,内阁想要‘改稻为桑’,这些日子朝堂上下都在为着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
  阿蛮将他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说给了李沉壁听,也不管消息是真是假。
  “内阁想要推行‘改稻为桑’,但听说浙江总督不乐意,连上了三封折子,胡部堂在折子里骂的狠,与胡部堂交好的官员也便不依不饶,不肯推行这一政策。”
  “阁老就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在府里头指着小阁老的脑袋骂他‘蠢货’,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说要将小阁老调到江南去,什么时候将这事办好了,什么时候才准他回阊都。”
  后面一番话大抵就是阿蛮从别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但前面一番话,李沉壁却是上了心。
  好端端的,内阁怎么突然就想要在江南改稻为桑了?
  一项国策从制定到落定到推行,其中要经过不下数百次的反复推敲。
  改稻为桑,在此前从来都没有风声流出来,突然之间这一政策就直接要推行了?
  在此之前的推敲与商议,内阁就算再只手遮天,也跨不过去。
  “哦,对了,”说起流言八卦阿蛮就来了兴趣,他压低了声音,又补充道:“殿下,您这些日子在宫中,有所不知,太子病倒了。”
  “说来也是奇怪,都入夏了,太子突然受了伤寒,重病不起,昨日索性连朝会都没参加。”
  “太医们去瞧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殿下好生休养。”
  “大家伙都说殿下这是得了怪病呢。”
  怪病自然不会是怪病。
  李沉壁看了一眼邹光斗,眸光平静。
  邹光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在阿蛮离开后,他笑呵呵地说道:“这一不小心药下重了。”
  “注意点分寸,别让人瞧出来了。”
  “殿下您就放心吧,老头子我有数。”
  说完,邹光斗便慢悠悠地往外走去,准备去替李沉壁煎今日该喝的药。
  这一趟他陪小殿下进宫,小王爷可是下了死命令,必定要把殿下的身子给调养好。
  要不然就不让他回北凉了。
  邹光斗不敢不尽心。
  尽管朝中因为‘改稻为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但李沉壁在宫中却只觉出了岁月静好。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没人会把这种事拿到庆历帝跟前来讨嫌。
  李沉壁只能从小太监们的口中问出一些大概,但这些太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消息,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所以然。
  这些日子李沉壁银子是给出去了不少。
  但真正有用的消息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一晃眼就到了初夏。
  李沉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阊都的夏天了。
  前年暮春他去往江南修葺堤坝,被押入都就已经是薄秋。
  算起来,距离他上一回在阊都过夏,已经有三个年头了。
  天气闷热,宫内高大的梧桐树上爬满了夏蝉。
  正午时分,嗡鸣的蝉声不歇,本就是人心浮躁的时节,外头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的脚步声,更是嘈杂。
  午睡被吵醒了,李沉壁披着轻薄的衣袍站在廊下,见来往宫人神情匆匆,随手唤来了一个小宫女。
  “今日是发生了何事?”
  “回殿下话,陛下临时要去城外的三清道观祈福,傍晚就要出宫了。”
  “今日便要去出宫祈福?”
  李沉壁觉得有些诧异,他在宫中住着的日子里,别说出宫了,庆历帝就连踏出明安堂的天数都屈指可数。
  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出宫了?
  庆历帝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殿下!殿下!”
  阿蛮从远处小跑着过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喘着大气说道:“殿下,您快去明安堂吧,陛下突然要召见您呢!”
  夏日炎炎,明安堂内却无比凉爽。
  对于大病初愈的李沉壁来说,在踏进明安堂的一瞬间,凉意直冲而来。
  没在明安堂内站一会,他就手脚冰凉了。
  内室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庆历帝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头戴木簪,手中还握着一把拂尘。
  他踱步走了出来,在李沉壁跟前站定。
  李沉壁跪在地上,消瘦的脊背躬着,犹如一把漂亮的弓。
  “傅岚,你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话,孙儿身子早已无大碍。”
  傅岚不过是傅璋膝下微不足道的一个儿子,从前进宫参加宫宴都没他的份。
  庆历帝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孙子。
  那日傅岐在庆历帝跟前替李沉壁求来了一条活路,庆历帝才记起来,原来他还有一个嫁去了北凉的孙子。
  在阊都的名声难听至极。
  “今日朕要出宫拜见三清道人,你收拾收拾,与朕同去吧。”
  李沉壁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庆历帝摆了摆手,“此乃朕意,你出去吧。”
  但就在李沉壁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庆历帝突然叫住了他。
  这位年迈、修道多年的帝王目光深邃,他如炬的目光落在李沉壁身上,犹如锐利的雄鹰,牢牢地望着手中猎物。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只雄鹰已经老了。
  皇孙傅岚要随同陛下出宫拜见三清道人的消息没一会就传遍了宫里宫外。
  庆历帝的这一趟出宫低调,等到消息传到各位大人府上的时候,庆历帝的车驾都已经到三清观下了。
  三清观建在枫山,马车只能停在枫山山脚。
  庆历帝没有让任何人陪同,只是带着李沉壁一块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