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沉壁知晓一说起傅风霆,傅岐又该闹脾气了,他及时地捂住了傅岐的嘴,继续道:“你可别不认,就这十几年没有出过差错的粮饷,可全都是老王爷的功劳。”
  “从老师致仕后,阊都发往北凉的粮饷就有猫腻,傅岐,老王爷掏空了北凉王府,才保了北凉这些年的安稳,他不光是你父亲,还是北凉的王。”
  傅岐把李沉壁的手拉开,不情不愿地说道:“我知晓。”
  说完,傅岐又冷哼一声:“他双手一撒去了,如今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
  “倒是有意思。”
  “烂摊子总能收拾,傅岐,只看你想不想。”
  两个人用着最不正经的姿势,说着天底下最正经的话。
  趁着傅岐失神的功夫,李沉壁翻身坐了起来。
  他拢了一把长发,半开的衣领拉平了,被玩弄的通红的脖颈也藏在了衣襟之下,看上去好端正,傅岐只想把他玩坏。
  察觉到傅岐不正经的心思,李沉壁戳了戳他的胸膛,面无表情地说道:“起开。”
  好吧,再玩下去小正经要生气了。
  傅岐见好就收,伸手,“请小殿下继续说。”
  “这几日我与秦望谈及往事,想起老师致仕前曾一手推进过赋税改革,改而不革,大周之幸,本该是得益于民生的大好之事,却因致仕无奈停滞。”
  李沉壁盘腿坐在床上,侧着头,谈起朝政,他的眼里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原本美艳的脸上变得无比犀利,锋芒尽显。
  忍不住让人沉溺。
  “什么改革?”
  傅岐情不自禁地注视着李沉壁。
  “老师曾带着内阁上下彻查大周历年赋税,发现各地赋税参差不齐,农税多少皆由地方评定,百姓所交具体税额甚至都没一个明确数值,北地小麦南地稻谷,东边种植桑田上交蚕丝西边养棉上交棉花,地方的账目年年都不清晰。”
  傅岐听的头大,他在北境行军作战,何曾考虑过此等民生。
  “你不懂,农税账目难平,地方便容易贪污。”
  傅岐抓住一个点,皱眉,“账目缘何难平呢?”
  “假若今春雨水少,南地就能说今年收成不好,今年的谷税欠到明年,明年再随便一填,那些本该交进户部的稻谷就去了知州县令的手上。”
  “这些账根本查不清,只能让它烂下去。”
  李沉壁神情淡然,“所以老师与内阁商议了整整半年,终于决定在大周上下推行新政,地方赋税全统一为现银。”
  “只可惜……”
  李沉壁自嘲一笑,从地方到阊都,每年收缴农税时官员们借着这个谷物不够好那个棉花缺斤少两的由头加重百姓负担,地方贪污早已成风,若农税全统一为现银,大至巡抚布政使,小至知州县令,哪一个能同意?
  傅岐看着李沉壁紧皱的眉心,心一沉,他握住了李沉壁的手,沉声道:“可惜什么,老天爷让你来到北凉,不就是想让你继续老师的宏愿。”
  “你既是我亲手掀了红盖头的北凉王妃,北凉便是你一半,我一半。”
  “沉壁,我那一半也给你。我把北凉交到你手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从前种种我无能为力,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北凉王府说一不二的‘小王妃’。”
  作者有话说:
  文中改革参考张居正的‘一条鞭法’。
  第60章
  李沉壁听得有些眼热。
  他的唇角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我可真是……”
  “太荣幸了。”
  傅岐伸手, 挑着李沉壁的下巴,有些得意,“要荣幸做什么?我要你万事顺遂。”
  改革一事说来话长, 傅岐一听这些弯弯绕绕就头大。
  他神长腿往下一躺,胳膊枕在脑后,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马上就要去北境了, 我会将谷阳留在你边上,这小子虽然咋咋呼呼,但办事牢靠,北凉三城他也熟, 不是我不放心半月, 只是有他在你边上我总归会放心些。”
  “听话啊, 你夫君征战沙场,不容易呢, 可别让他分心。”
  李沉壁黢黑的眼眸一动不动。
  盯得傅岐心底有些发毛。
  “我名义上的夫君已经死了,坟头草都长出来了,哪儿来的征战沙场。”
  乍一听到这话, 傅岐被一本正经说着这话的李沉壁可爱到了。
  他捧着李沉壁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又过了三四日,待李沉壁修养好, 傅岐便准备着带兵回北境了。
  要开春了, 每年这个时候,草原部落都不安分。
  李沉壁陪着他整顿行装。
  傅岐擦拭着水鬼刀,说道:“既然等天气暖和些老师要来北凉,那便让老师住在王府, 吩咐下去唐伯会安排, 旁的地方哪儿有自己家住着舒服呢。”
  李沉壁摇了摇头, “老师谨慎了一辈子,我贸然让他住在府上,他只会徒生怀疑。”
  “怀疑不是正好?你借机就与张大人相认……”
  傅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沉壁的脸色逐渐淡了下去。
  他自觉说错话了,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你想瞒着老大人?”
  李沉壁:“如今与老师全盘说出,全无益处,不过惹得老师伤怀,罢了。”
  他坐在椅子上,单薄的肩膀仿佛压了千斤重,神情虽然倦怠,但眼底却是一片坚毅。
  “你既放心我与秦望,傅岐,我想放手一干,北凉是大周沉睡的猛兽,他该醒来了。”
  傅岐走到李沉壁身边,拥着他,吻了吻他的头顶,“我才不是放心秦望,小王妃,我是把命根子都交到了你手上。”
  李沉壁咬牙切齿:“说话可以,手别往下摸了。”
  傅岐一脸坦然:“是么?可我没摸呀。”
  话这样说,但傅岐的腿却将李沉壁夹得好紧。
  强悍有力的双腿让李沉壁不得动弹,手也不老实,顺着李沉壁紧绷的腰线往下滑,掐着盈盈一握的腰,傅岐一声轻叹,“好可惜。”
  李沉壁面无表情,他已经不想问可惜什么了。
  自从他与傅岐挑明了一切后,傅岐无师自通般地开了窍。
  浑话说得无比熟稔,又下/流又坦荡。
  “明明我与你已有了洞房花烛之名,却迟迟没有之实。”
  李沉壁听得面红耳赤,感受着傅岐粗粝的手掌不断摩挲,他的一颗心像是被重重揉捻,抛起又下坠。
  虚妄而又热烈。
  傅岐的爱意澎湃而又汹涌,肆无忌惮地朝他扑来。
  他无所适从地捧着这满腔爱意。
  “小王妃,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才能……”
  “洞房花烛。”
  李沉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也是傅岐故意卸了力,让他起身。
  只见他面色通红,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外走去。
  刚出了院子,脸红的不象话的李沉壁就撞见了神色匆匆的秦望。
  他才喊了一句‘彦之’,就见秦望着急忙慌地朝他招了招手,想要离开。
  李沉壁以为出什么事了,追上去连连发问。
  秦望一脸求饶,“殊平,你可放过我吧,我急着有事呢。”
  “何事?”李沉壁一脸狐疑。
  秦望扭捏了半天,最后让李沉壁凑近了,窸窸窣窣从袖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示意李沉壁自己看。
  “红玉明日便要启程去北境了,我想送她个东西。”
  秦望有些不好意思。
  李沉壁这才看到原来秦望掌心攥着的是一枚红珊瑚簪子。
  秦望见李沉壁有些不解,解释道:“红玉她总爱用一根红绸带绑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总是红色的,红色衬她,那日我逛灯会,见着这簪子就觉得红玉便像这红珊瑚,热烈明艳,让人瞧了就挪不开眼。”
  “也不知红玉会不会嫌弃我送与她的东西小家子气。”
  秦望钦佩花红玉,她不似寻常姑娘,被困于后宅,头顶只有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花红玉骑着沙雪,背着梨花枪,她是北境的巾帼,她的头顶是一望无垠的北境,她的脚下是辽阔宽广的万里草场,秦望不敢用寻常私情困住她。
  李沉壁不是不知道好友的心思,终成眷侣虽是美事,但他不知道花红玉心中所想,不敢乱点鸳鸯谱。
  他拍了拍秦望的肩膀,只能安抚道:“簪子很漂亮。”
  秦望握着簪子,深吸一口气。
  找到了在后院喂马的花红玉。
  纯白的沙雪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干草,花红玉一如既往穿着一身红衣,长发高高束起,本该妩媚的长相尽是飒气。
  她站在那,就像是一株坚韧的胡杨柳,还是沙场之上早已枯死、沾满了鲜血的胡杨柳,只让人觉得浓烈的生机从绝望处挣扎着往上爬。
  秦望知晓花红玉的身世,飘零孤女,流落到北境,被傅岐带回了平城,自幼与亲妹子分离。
  为了不让妹妹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从小就待在北境军营,倔强,不怕死,不怕痛,只为了证明女子又如何,照样能够拼出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