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军粮本该今日抵达亗城,入粮仓,但我在亗城的属官迟迟没有等到朝廷的粮草,属官加急出了北凉,一路往西南方向探查消息,今早飞鸽传书于下官,粮草在陕西凤翔府被烧了。”
  “四千五百石粮草,被烧了三分之二。”
  高岑艰难开口:“属官抵达凤翔府时,已经将运送军粮的监军抓起来了,但监军代行天子令,在下……无权处置。”
  “监军太监不服在下属官,一行人于凤翔府大闹,后无果,运送粮草的监军已经离开凤翔府了。”
  傅岐越听面色越发铁青,最后他捏着手中茶盏,狠狠将茶盏往门边一摔。
  “阊都的这群太监,都他娘的在干什么!”
  高岑面色沉重。
  “世子,咱们正在查北凉税收,只要对好王府出账,您就可以带着账本去阊都告御状了。”
  “咱们都快查到最后一步了啊!”
  “世子,咱们已经到这一步了啊!”
  高岑说完,握拳,用力锤着案桌。
  神情悲怆。
  “世子,您才执掌北境,王府诸多事还未曾经过您的手,您不知道,不知道啊!像北凉这种边陲之城,受阊都钳制太久太久了啊!”
  高岑的语气悲愤,眼眶挂着热泪。
  好不容易,世子能够领着他反击,抱着彻查军饷的决心,就算他们拉不下严瑞堂,最起码,最起码像元卫这样趋炎附势狐假虎威的监军太监,能够少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事情他们都办不到!
  他们已经查到仝城了,只要再往下把亗城查干净,然后带着北境税收挪至军中填补军饷的证据入阊都,阊都那些趴在大周身上吸血的蚂蟥,何至于能够嚣张如此!
  “哈——哈哈!”
  傅岐突然笑了出来。
  他站在厅中,双手叉腰,笑得连身子都弯了下去,他的眼角在笑,眼底却一片冷意。
  片刻后,唐岑就听见傅岐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军饷没出事,这趟阊都也去不成了。”
  傅岚突然重病。
  就算军粮没出事,他们一时半会也去不了阊都。
  “真是……难为他们了啊。”
  “心思算尽,百般筹谋,就为了把我困在北凉。”
  “真是……好手段啊!”
  傅岐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站在王府大堂,头顶是先祖亲笔提下的四个大字——
  金戈铁马。
  从前他不懂,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历任北凉王顶着这四个大字究竟背负了什么。
  有人选择同流合污,有人清浊并济。
  剩下的那条路,一身清白上对得起明堂高镜,下无愧苍生万民,得有多难走。
  “世子,眼下军粮被烧,该如何是好?”
  傅岐唇角一丝冷笑,既然都做到了这一步,后面的呢?后面还有什么,不如一起亮出来啊。
  他就站在这里,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统统亮出来啊!
  军粮一夜被烧,傅岚一夜突然重病。
  傅岐不信,这会是巧合!
  所有的巧合抽丝剥茧,只会是藏匿于阴沟中的阴谋诡计,见不得光明。
  “急什么,王府里头正住着一位监军太监,人家身上还穿着麒麟服,军粮被烧,陛下第一个要砍的就是元卫的脑袋,他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傅岐姿态散漫地坐回了椅子上,目光冷冽地望着正厅大门口。
  半盏茶的功夫,那道红的刺眼的麒麟服出现了。
  元卫姗姗来迟,进屋们先是装模作样地着急了一番,对着高岑连连告罪,大有一番忠君爱民的好模样。
  奈何厅堂中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高岑是一向厌恶阊都官,当年他出阊都,便在心中暗暗起誓,此生再不回阊都。
  宁做乡野狗,不做阊都人。
  或许旁的地方官见了元卫全都争着抢着喊元公公,不要脸的还贴上去想做元卫的干儿子。
  可在高岑眼中,元卫他娘的就是个屁!
  不过是谢芳养的一只畜生,披上人皮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
  至于傅岐,他眼下恨不得宰了这些阊都来的人,还想要他有什么好脸色,做梦去吧。
  第34章
  “小世子, 奴婢不请自来,也是听了凤翔府发生的事,军饷被烧可是泼天大罪, 不知世子可有对策?”
  元卫坐的怡然,慢吞吞地吹着茶盏中的茶沫, 罪虽然告了, 但却丝毫没有半分惶恐。
  他倨傲地抬着下巴,直接忽视掉了坐在厅中的高岑。
  傅岐瞥了元卫一眼,没有做声。
  “小世子,奴婢既然奉旨运送军饷, 如今军粮意外被烧, 北境将士可不能饿肚子吶, 还请世子恕罪,奴婢自作主张先行调动军粮去西北购了一批粮食, 先行填补上来。”
  “至于被调走买粮的军饷,待奴婢回了阊都,自会同内阁进行商榷, 再让户部给北境批一笔银子。”
  “小世子,不知这个办法您觉得如何?”
  傅岐皮笑肉不笑,眉眼间尽是桀骜, “好啊, 好极了。”
  “元公公可是掌印跟前的红人,像我这样的乡野粗人,怎么配置喙卫公公提出来的办法呢。”
  “只是——”傅岐非常认真地问道:“本世子竟是不知道,卫公公的权利竟然这样大, 陛下御批的军粮都能随意调动?难道说如今阊都, 做主的竟然是内阁和掌印, 而不是陛下了?”
  说完,傅岐面色一沉,“元公公,您到底是一心为了我北境将士殚精竭虑还是仗着手中权势胡作非为!”
  “世子爷!”元卫被撕下了遮羞布,愤愤起身,“咱家奉陛下命押送粮草军粮,沐浴天恩,世子您这话,难道是连带着陛下一块骂了不成!”
  “粮草被烧谁也不愿,世子爷,可您若将心中怒火发泄到咱家身上,我们阉人虽然没什么地位,可到底不是世子爷跟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
  明面上的伪装谁也不愿再做了。
  傅岐舔了舔后槽牙,冷若冰霜,“是么?可我怎么瞧着元公公身后站着的,可是尊大佛。”
  “手都能从阊都伸到北凉来了,这还没地位?那若是有地位了,大周岂不是要跟着谢芳姓谢!”
  元卫哑口无言,他在阊都威风惯了,一时面对着软硬不吃冷着一张脸的傅岐,竟然还有些害怕。
  这里毕竟是北凉,他若真在北凉出了什么事,干爹就算手长,也救不了他啊!
  想到此,元卫的态度又低了下来。
  像他这种从底层往上爬的小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是骨子里头刻着的本事了。
  奈何傅岐不愿陪他做戏了。
  “元卫,我警告你,你别想动军饷,你敢动一两银子,我就砍了你的狗头送到你干爹家门口去!”
  傅岐这是第一回和阊都来的人交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给了警告,元卫合该老实才对。
  结果当天傍晚,谷雨派去跟踪元卫极其一众小太监的暗卫来回话,元卫还是动手了。
  “元卫的信已经送出去了?”傅岐面色铁青。
  谷雨点头,“暗卫不敢随意拦截阊都信鸽,但他们看得清楚,元卫的信鸽在一个时辰前,飞出了平城。”
  傅岐一声冷笑,“元卫还真是不怕死。”
  “世子,眼下该如何?”
  “扣住元卫,事情已经闹大了,咱们北凉也不是一坨软柿子,谁都能来踩一脚!”
  “盯紧阊都来的那批人,悬泉置外头再多安排一队人,连只苍蝇都别给老子放进去!”
  谷雨有些犹豫,“世子,咱们这样要是传到阊都,只怕……”
  “怕什么?”傅岐眼风一扫,眼底一片冷意,“你以为,前些年军粮都没事,偏偏今年运送的这一批就被烧了,是为什么?”
  谷雨沉默半晌,不可置信地望着傅岐,“世子,您是说老王爷……”
  傅岐双手叉腰,望着澜沧院的方向,神情冷酷,“是啊,我老子这辈子可真是做了不少‘好事’!”
  傅风霆执掌北境这几十年间,必定和阊都私底下有过不少交易。
  但他倒的太突然了。
  傅风霆被迫中风在床,傅岐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部下、他的权利,傅岐年轻气盛手段强硬,阊都掌控不了他。
  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只有——
  斩断北凉的翅膀。
  让其永远臣服。
  谷雨带着人去盯悬泉置,傅岐独自回了翠峰阁。
  “人醒过了吗?”
  傅岐轻手轻脚进了内室,正趴在床边打盹的槐月猛地睁开双眼,见着傅岐还有些慌乱。
  傅岐摆了摆手,随意地坐在了床边。
  槐月这才放松下来,轻声道:“没有。”
  “殿下一下午都没睁过眼。”
  傅岐望着安静沉睡着的李沉壁,原本带着冰霜的冷硬全都融化了。
  他伸手碰了碰李沉壁的脸,“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