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蝉声听得李沉壁一片烦躁, 手中书卷握了好半天,也没有翻一页。
  茶炉冒着热气, 李沉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在外室候着的槐月听到这动静, 连忙问道:“殿下,您有何事吩咐?”
  “你去找唐伯问问,傅歧今日可在府中。”
  李沉壁打发走了槐月,书房中静的连个呼吸声都快没了, 可尽管如此, 他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院中热气顺着未关紧的窗子漏了进来,李沉壁站在窗边, 只觉得北凉的夏天实在是难捱极了。
  因着体虚的缘故,他前几日才开始在房中放冰,纵然丝丝缕缕的凉意攀爬在皮肤上, 李沉壁却怎么都觉着不痛快。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槐月才姗姗来迟。
  “殿下,奴婢没见着唐管家, 倒是见着了世子身边的谷雨小哥, 谷雨说您若是有急事,可去世子院中等候片刻,世子今日带着元公公去见北凉布政使了。”
  大中午来回折腾,槐月一张脸红的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一样, 李沉壁一时有些后悔, 就因为一时心里不痛快, 竟朝旁人撒气了。
  他推开屏风,朝槐月招手,“进来坐这儿喝杯茶吧,外头热,还要烦你走这一趟,方才是我昏头了。”
  槐月受宠若惊,来北凉这么久了,她还是不大习惯殿下时不时的温和与客气。
  从前在阊都,殿下虽然不受太子宠爱,但仗着是皇室子弟,怎么说呢……
  傲慢的有点没有脑子。
  阊都的有些流言倒也没说错,徒有其表,草包废物。
  槐月私底下却也时常和兄长说起,担心殿下若长此这般性情,会落得一个人人可欺的下场。
  如今倒是与从前判若两人了。
  可槐月又担心了。
  殿下明明就站在眼前,可眼底却淡漠的没有任何□□。
  面对这样冷清寡淡的殿下,槐月也有些害怕。
  人怎么可能会无情无欲呢?
  这不可能的。
  “既然他不在,那便算了。”
  李沉壁话音才落,院门口就传来了扣门声。
  书房中隐约能听见半月和谷雨的说话声,以及半月的一句‘稍等’。
  “殿下,世子身边的谷雨听说您有事寻世子,特地过来找您了。”
  院子里头的侍卫全被李沉壁打发去了北境,半月身兼数职,既要护卫李沉壁的安危,又要做这院子里头的眼睛和耳朵,常日里神出鬼没,不是趴在房梁上放风就是躲在暗处观察着院中一切。
  就连李沉壁这个主子,都难得见半月一面。
  “辞了去吧,就说也不什么要紧事。”
  谈不了正事,李沉壁便没什么兴致见傅歧身边的人。
  “小殿下,我家世子没一会就该回来了,您若有事可去书房等候,在下特来接您。”
  谷雨说的毕恭毕敬,语气中满是对李沉壁的尊敬。
  李沉壁:?
  傅歧这又是什么路数?
  他还想拒绝,就听见谷雨又道:“前几日您与殿下说的军饷一事,我家世子暗暗查探后也有了一番眉目,就等着空了与您细说一二。”
  李沉壁:……
  “好吧,你且等候片刻,我换身衣裳便随你过去。”
  老规矩,李沉壁将槐月留在了院子中,独自一人跟着谷雨去了翠峰阁。
  日头晒,李沉壁便撑着一把油伞,慢吞吞地跟在谷雨身后。
  “小殿下怎么不将身边婢女带出来呢,也好有个伺候的人。”
  李沉壁神情倦怠,“有手有脚,要什么人伺候。”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上辈子身边半个姑娘的影都没有,这辈子若不是他将槐月放出王府小丫头没地方去,他也不会将槐月留在身边。
  谷雨听后笑眯眯地说着:“这可真是巧了,我家世子也不爱身前有人伺候呢。”
  李沉壁默默翻了个白眼:谁要这个巧合了?
  “小殿下您才来北凉不知道,我家世子啊,在沙场上待久了,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来直去习惯了,若是有什么话您听了不乐意,还请您别往心里去呢,我家世子心思是好的。”谷雨边说,边打量着李沉壁的脸色。
  顺带着在心里想到:世子啊,我只能帮您到这了啊。
  说多殿下该起疑了。
  事实上,谷雨这话一说出口,李沉壁就听明白了。
  他轻笑道:“难为你想这些话出来,替你家世子说好话,一会替你讨个好处去。
  谷雨被看穿了,也不觉得臊,他挠了挠头,“小的这不是怕世子直愣愣的惹恼了您嘛。”
  李沉壁愣了愣。
  片刻后,他垂眸淡淡一笑,“怎么会。”
  李沉壁精致的眼尾弯了弯,仿佛只是从眼角略过的笑容转瞬即逝。
  其实把人从诓来翠峰阁,是谷雨自个儿的主意。
  他也只是瞧着世子这几日都巴巴地望着东院的方向,明明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着殿下过来呢,偏生嘴硬不说,就干等着。
  干等能等来什么呀。
  所有今日他见殿下身边的小丫头往唐伯院里去,立马就将人拦下来。
  拦下来交代了一番后不放心,立马跟了过去。
  还是得把人留在翠峰阁才行。
  “殿下,要不您先去书房坐坐?外头热。”
  李沉壁摇了摇头,“书房重地,你家世子不在,我还是不进去了。”
  谷雨后悔了。
  早知道殿下这么守规矩,他就不这么早将人诓过来了。
  他望着站在廊下发呆的李沉壁,百感交集,最后朝站在一旁的小侍卫匆匆交代了几句话,让小侍卫赶忙去将世子寻回来。
  也是时候正好,王府的侍卫紧赶慢赶抵达悬泉置时,傅歧正送走了最后一批北凉官员。
  而与他一同过来的元卫早就没了人影,不知去何处找乐子了。
  “世子!世子!谷雨哥说让您快回府,小殿下在书房外头等您呢!”
  正欲上马的傅歧一顿,他眼底一亮,抓着小侍卫的衣襟发问:“傅岚他等我?等多久了?天这么热,怎么不让他进屋,中了暑热如何是好!”
  “谷雨怎么办事的!”
  小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在傅歧发怒前说完了后面一半话。
  听完,傅歧哦了一声,轻声哼道:“原不是主动来寻我的。”
  虽说如此,但傅歧还是上马,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
  此时已是黄昏。
  暑气慢悠悠地散着,傅歧未上战场,只是着一身黑色劲装,脚踩鹿皮短靴,水鬼刀挂在腰间,行时飒爽干练,不怒自威。
  他走至翠峰阁,不知怎的,突然停了下来。
  书上说近乡情更怯,傅歧从前不信。
  可如今他只要一想到傅岚就在他推门能够见到的地方,好好的站在那,他的心底就有着难以言说的悸动。
  可真当推门走进院内,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站在廊下,傅歧又有些惘然。
  他觉得自己好生奇怪。
  竟然对着天底下他最看不上、最厌恶的人动了情。
  就在十日前,按照礼法,他甚至还要喊傅岚一声‘母亲’。
  多可笑。
  “世子回来了。”
  谷雨眼睛尖,见着站在院门口的傅歧,一声轻呼让正在出神的李沉壁回了神。
  李沉壁望向傅歧,与他目光对视,一个沉静无言一个眸中暗潮翻涌。
  “外头热,怎么不进屋?”
  傅歧走到李沉壁跟前,垂眸望着他。
  李沉壁穿着一身素衣,衣襟处绣着淡金色的云纹,修长如玉的脖颈恍若从云纹中延伸出来般勾人,衣襟分明严丝合缝,不露半点风情,但落入傅歧眼中,他只觉得喉头干痒。
  傅歧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你刚从外头回来,可是渴了?”
  李沉壁一脸认真。
  傅歧抬头望天,麻木地说道:“的确是有些渴。”
  他松着衣襟,大步往书房走去。
  “找我何事?”
  李沉壁跟在他身后,虽然进了傅歧书房,但却只是得体地站在外室,伸手揉了揉站得发酸的小腿,“军饷一事,不知你查的如何?”
  自从上回他与傅歧说过一回后,他便再未见过傅歧,自然也就无处得知此事究竟进展如何。
  这批朝廷拨来北境的军饷,究竟有没有问题?
  “你倒是比我还急。”
  站在门边的李沉壁听到动静,扭头刚准备辩解一二,结果就见着披着一身长袍的傅歧随意地走了出来。
  衣领大开,露出一般蜜色的胸膛。
  健壮的胸肌昭示着主人的伟岸英勇。
  李沉壁艰难地开口:“世子,屋子里头没姑娘,烦您将衣服穿好。”
  傅歧大刀金马地坐在了凳子上,抹了一把额前的汗,英俊的眉眼满是不羁,他啧了一声,“小殿下也忒矫情了。”
  “都是男子,我有的你也有,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