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双眸黢黑不见底,那样沉默,那样深邃。
  傅岐被李沉壁这副模样气得牙疼。
  他顶着上颚,气笑了,“傅岚,你可真是厉害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本事这么大呢,把我北凉王府当成自个儿后花园,把北境大营当成你的跑马场,想派谁去就派谁去。”
  “傅岚,你说你这么有本事,做什么我北凉王府的小王妃?你合该去北境大营做将军才对啊!”
  傅岐卸下盔甲,佩刀哐当一声掷在李沉壁跟前。
  他弯腰,仔细打量着这个人。
  诚然,他是有个好皮囊。
  可美人傅岐不是没见过,美人计?犯不着!
  李沉壁似乎想到了傅岐心中所想,他微微抬着下巴,对上了傅岐那双锐利的眼。
  那双狭长而又风情的眼中含笑,傅岐厌极了李沉壁这副模样,满眼都是他看不透的算计。
  李沉壁挑衅地笑了笑。
  仿佛在说着:来啊,杀我。
  你不是恨不得将我手刃吗。
  傅岐眼底怒火丛生,他的下颌线紧绷着,仿佛在下一刻,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活活掐死李沉壁。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傅岐虎口抵着李沉壁的脖颈,鹿骨扳指磨得李沉壁皮肤泛红,冰凉刺骨的扳指就贴在李沉壁脸颊处,杀意尽显。
  他们之间明明毫无恩怨,却又总是拔刀相向。
  李沉壁望着眼前裹挟着滔天怒火的傅岐,只觉得格外痛快。
  他甚至还在不知死活地刺激着傅岐,他仰着头颅,将那截修长脆弱如玉般洁白剔透的脖颈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傅岐眼前,他轻笑着开口,语气讽刺轻慢,“小世子,怎么,又想杀我了?”
  他说着‘小世子又想杀我’,可心底却满是讽刺。
  仿佛嘲笑着傅岐的畏手畏脚,徒有杀心,却不敢动手。
  傅岐得到的第一把弓是玄铁打造而成的,师傅送给他时说着你手劲还不够大,握不住这把玄铁弓。
  傅岐不信邪,没日没夜地练着手劲,然后在师傅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亲手拉开了那把寻常人都拉不开的大弓。
  他的这双手,能够拉动天下最重的弯弓,能射下最野蛮的头颅。
  他的嗓音低沉,不带任何□□,“傅岚,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觉得,我不会杀你。”
  李沉壁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
  上一世他死的时候,唯一的印象就是断头台上的酒好凉,耳边的哭喊声几乎要将他震碎。
  可此时此刻,他在傅岐的掌中一点一点地感受着那种窒息、痛苦蔓延,他双脸涨的通红,到最后变成青紫。
  在最后那一刻,尽管李沉壁享受着傅岐带来的极致的痛快,但在接近濒死之际,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挣扎着。
  他的双手紧紧攀附在傅岐双臂上。
  甚至在剧烈挣脱时,他下意识地抓起手边能握住的一切东西,往傅岐头上砸去。
  咚!
  水鬼刀落地的声音就像是一记钟声,把傅岐和李沉壁敲清醒了。
  李沉壁狼狈地趴在美人榻上,粗粗地喘着气。
  傅岐则双目麻木,那一刻,李沉壁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他无意抓住了水鬼刀,猛地砸到了傅岐。
  他真的会被傅岐掐死。
  傅岐,这次真的带了杀心。
  甚至这杀意是如此的莫名其妙。
  但他就是知道,傅岐想杀他。
  又或者,李沉壁猜,傅岐可能只是想杀人。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屋外落雪静谧无声,屋内傅岐垂手而站,李沉壁弯腰捡起了放在掉落在地的狐裘,重新盖在了膝上。
  他拢了一把散在身侧的黑发,傅岐望过来时,他的指尖正好穿过发梢。
  傅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被李沉壁轻而易举地勾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沉壁,眼底几乎要喷火。
  李沉壁一脸不明所以,轻声问道:“世子,您到底……杀不杀我?”
  傅岐冷笑,“傅岚,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你的。”
  李沉壁无辜的很,“世子爷要查我什么?我如今清清白白在您跟前,你想知道什么,开口问便是了。我如今命都在世子爷掌中,不敢欺瞒。”
  李沉壁敛着双眸,低眉顺眼,听话得不得了。
  “傅岚,你想揣着明白做胡涂人,我不拦你。”
  “本世子想知道的事,不用你告诉。”
  傅岐注视着李沉壁,眸光犀利如霜,“你这么想死,三翻四次在我头上撒野,傅岚,我总会查清楚,你们阊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沉壁笑得乖顺,“世子爷真会说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啊。”
  “北境大营的那几个人,已经凉透了。”
  傅岐的唇贴在李沉壁耳边,一字一句道:“你猜,因为你的这场放肆,后面还要死多少人?”
  第13章
  傅歧的嗓音凉薄,眸光冰冷地踏出了这间屋子。
  离开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傅岚,你记住,那些人皆因你而死。”
  这一日于东院来说,简直就是炼狱。
  傅岐手底下的人将东院搅的一团乱,别院厢房中住着的侍卫全被带走了,半月死死护着槐月,耳边尽是辱骂声。
  他们想追出去,可在院门口,却见着傅歧如同杀神般站在门前。
  “看在你们主子的份上,我留你们一条命。”
  “至于其他人,全都给我带走!”
  傅歧的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东院,徒留一地狼藉。
  偌大的院子一下就空了,厢房里头被翻的乱七八糟,衣物被褥全被丢到了地上。
  槐月小声啜泣,用手背擦着泪。
  半月则沉默地收拾着被翻出来的行李,兄妹两在厢房中久久没有出来。
  槐月哽咽着开口,“哥,咱们去求一求殿下,让殿下去世子跟前求个情吧……他们……他们被抓走,还能有活路吗?”
  槐月不是天真善良,她只是兔死狐悲。
  今日傅歧不分青红皂白抓走的是这些侍卫,那明日呢?
  明日屠刀相向,死的或许就是她或者是兄长,或者是殿下。
  槐月话音才落。
  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沉壁拖着细长的眼尾,寡淡地望着屋内,他的眼底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站在那,仿佛这世间的所有纷扰与□□都与他无关。
  冷清淡漠的就像是随时随地都能乘风而去的仙人。
  槐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殿下’。
  李沉壁瞧了她一眼,目光极淡。
  这一抹目光很快就收了回来,槐月的心底突然有些发毛。
  求情的话到嘴边,她却只敢怯怯望着李沉壁。
  “关好院门,从今往后,咱们这院子便清净了。”
  李沉壁只说了这一句话。
  始终沉默着的半月猛地抬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沉壁离去的背影,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殿下!”
  李沉壁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他的脊背挺直,透露着他藏在骨子里的冷傲。
  “半月,你要知道,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院子里头西风乍起,卷起了铺在地上的碎雪,裹着李沉壁脖颈的狐裘毛领被风吹乱了,未束的墨发和狂风纠缠在一起,阴沉的天幕压在头顶,直让人喘不过气。
  李沉壁的语气明明很平静,但就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半月沉默了片刻,忽视掉了在一旁使劲打眼色的槐月,只是道:“殿下若无旁的吩咐,还请回屋,天凉了,仔细受寒。”
  待李沉壁进屋,槐月又气又恼,“哥,你怎么回事啊!都喊住殿下了,为什么不说求情的话呀?”
  槐月在廊下坐立难安,恨不得再长出一双眼睛飞到傅歧跟前去,好打听打听那些侍卫究竟被抓去了哪里。
  半月拉住了槐月,眉心紧皱,“妹妹,”他看了眼紧闭的屋门,终于,心一横,轻声道:“殿下早已不是从前的殿下了,阊都时的事情你都忘了吧,从今往后,咱们只管殿下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你……”
  槐月着急死了,“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什么?殿下又怎么不是从前那个殿下了?你这话没头没脑,真是要把人给急死!”
  “你日后在殿下跟前,注意谨言慎行就是了。”
  “不该说的话别说,灵光些,殿下若不高兴了,就赶紧退出来。”
  半月敲了敲自家妹子的脑门,一声长叹,他这个傻妹妹啊,哪里看得出来,此事上,真正存了杀心的,只怕是那位宛若谪仙人的殿下!
  傅歧动静大,且他对东院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不过半日功夫,整个王府就传遍了,那位小王妃,只怕没几天好活了。
  只等他们世子杀光了阊都来的侍卫,下一个,就该向正主动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