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北凉王不过是想娶一个男妻,恐怕这在庆历帝眼里,还没有他第二日要给三清真人上哪一炷香来得重要。
  做皇帝的都这样了,这大周再荒唐,也就不荒唐了。
  “小殿下,太子来瞧您了。”
  侍女槐月进屋时被冷风吹得一哆嗦,立马走到了李沉壁跟前,关好窗子,语气担忧:“小殿下,您这身子还未大好,小心又病了。”
  李沉壁自从三日前醒来后便没走出过屋子,他披着外袍,一头墨发随意地披散着,没有搭理槐月的数落,只是问道:“太子来了?”
  “是的,太子已经到正厅了,正等着殿下您过去呢。”
  “奴婢瞧太子脸色尚好,想必是来找殿下商议下月您的婚事吧……”
  婢女见李沉壁神情寡淡,说话语气也越来越轻,到最后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李沉壁一眼。
  “呵……”
  李沉壁一声轻笑。
  什么商议。
  说得好听罢了。
  傅璋此来别院,不过是想和李沉壁重申一遍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
  生怕李沉壁毁了他和北凉王的盟约。
  外人恐怕还没有看头这桩婚事的本质,但李沉壁在阊都和这些世家贵族斗了五年,傅璋想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第一任北凉王是枭雄,跟着□□皇帝建功立业铁蹄踏遍九州岛。
  开国后,□□皇帝直接赐予北凉王皇姓,许老王爷半国之富。
  到如今百年过去,北凉早已成了大周撼动不了的北境之主,特别是在如今庆历帝一心大道的情况下,北凉更是成了盘踞在北境的卧龙。
  朝堂乱世之下,谁都想得到北凉王的助力。
  如今的北凉王傅风霆年轻时候也算是一方豪杰,只是这人一旦手握大权,便会开始想些歪门邪道。
  北凉王旁的倒还好,就是好男色。
  而这傅岚,又是阊都数一数二的好皮囊。
  把自己儿子送去给老头做男妻,李沉壁笑得讽刺,傅风霆不要脸,这傅璋也不是什么好人。
  “去吧,去见一见我的好父亲。”
  李沉壁披着墨色的大氅,推门,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外。
  槐月望着自家小殿下如松如柏般挺直的脊背,一阵恍惚,方才小殿下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冷厉和凌冽,是真的么?
  “小殿下,您不挽发换衣么?”
  李沉壁微微站定,嘴角的那一抹讽刺将他的美艳衬得格外夺目,他笑得凉薄又漫不经心,孱弱的身子在冷风中显得如此摇摇欲坠,但他却站的这样笔直坚定,犹如一株立于风霜中的寒梅,高傲地挂在枝头。
  “见人才需要穿衣打扮,去见不人不鬼没心肝的畜生,有必要么?”
  作者有话说:
  注:
  【①举朝之士,皆妇人也——海瑞】
  【②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郭茂倩《白石郎曲》】
  第2章
  傅璋不常来别院。
  若不是这几年朝堂不稳,他想要和北凉那边打好关系,将主意打到了傅岚身上,只怕傅璋根本记不起来他在别院里头还有一个儿子。
  “太子,小殿下来了。”
  坐在主位上喝茶的傅璋听到下人的传话,微微抬头看向李沉壁。
  见着来人披头散发衣着随意,他皱了皱眉。
  “如今你很是不象话,这般出来见客,简直成何体统。”傅璋沉着脸,不悦地看向李沉壁。
  李沉壁淡漠地看着傅璋,他从卧房一路走来,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寒风吹得毫无血色,他轻飘飘地笑了笑,“体统?我原不知,太子眼中还有体统二字。”
  “大周开国百年,男妻闻所未闻,太子做主将我嫁往北凉时,怎的就没想过此事是否体统?如今再说体统,未免也太可笑了。”
  李沉壁如今这幅模样貌美逼人,再加上他为官五载的刻薄倨傲,美艳精致的皮囊之下字字如针,专往傅璋心头上扎。
  傅璋不欲多言,只是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随我回太子府,安心等着嫁去北凉便是。”
  李沉壁似笑非笑,傅璋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挥了挥手,跟着他一同来别院的连个家丁便走上前来,围住了李沉壁。
  “小殿下,请吧。”
  李沉壁被傅璋半请半绑地带回了太子府。
  他甚至都来不及收拾半件衣裳,就这样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别院。
  至此,到离开阊都,重生成为傅岚的李沉壁便再没有回过别院。
  李沉壁被关在了太子府,太子对这桩婚事势在必得,派家丁将李沉壁的院子围得犹如铁桶。
  直至他上了前往北凉的车队,太子才放心。
  出嫁那日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太子终于出现了,他站在李沉壁跟前,神情寡淡的仿佛只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此去北凉,记得我与你说的话,旁的便罢了,只一件事,伺候好北凉王,若有别的事,自会有人来寻你。”
  父子一场,到最后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告别,李沉壁穿着大红嫁衣,没有再发一言。
  他不是傅岚,对于傅璋出卖儿子换取利益的行为,只觉得恶心,恶心之余他还觉得有一丝释然。
  离开阊都,离开这个尔虞我诈遍布风波的诡谲之地。
  世家在阊都只手遮天搅弄风云,那他便离开这里,去寻另一方天地。
  李沉壁的心底一片沉寂,无悲无喜。
  他早就死了,死在世家联合上奏,不分青红皂白朝他身上泼污水的那个冬日。
  如今他得以重回,此生却没了任何意义。
  世家依旧是那个把持着大周朝堂的世家,大周依旧是那个被世家遮住了双眼的大周。
  没有人能够叫醒大周。
  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叫醒这样一个昏聩的朝堂!
  李沉壁出发前不知被傅璋灌了什么汤药,半个月的路程走的昏昏沉沉。
  坐在喜轿中醒醒睡睡,等他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北凉地界。
  侍女槐月一脸忧愁,在悬泉置中伺候李沉壁洗漱时小声抱怨:“这一路奔波,小殿下您脸都白了。”
  槐月的兄长半月性子要沉稳些,打着热水进屋时正巧听到自家妹子的抱怨,微微皱眉,“外头来来往往都是阊都来的人,你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便是在给小殿下惹麻烦。”
  槐月吐了吐舌头,弯腰替李沉壁收拾床铺。
  “小殿下,明日便要到平城了,只怕在平城歇个脚,就要进王府,您……您可做好准备?”
  李沉壁站着任凭半月替他宽衣,听到这话,哼了一声,“做什么准备?难不成他们北凉王府还能吃人不成?”
  半月眉头紧皱,“您这身份……到底有些尴尬……”
  半月和槐月打小就跟着傅岚了,虽然自家主子性子懦弱,但到底跟了十多年,感情在这儿,眼瞧着这嫁进北凉王府就是被人羞辱的结果,半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李沉壁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他北凉王府敢娶这个男妃,就得做好把我好好接进去的准备,若是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他们该怎么和阊都交代?”
  李沉壁微微抬着下巴,尽管面色发青虚弱不堪,但他站在那,就是有一股傲劲。
  在这之前,半月从未见过自家小主子有过这般神情。
  “放心吧,这桩婚事是过了陛下眼的,北凉不敢闹事。”
  李沉壁语气淡然,丝毫不关心他明日作为‘男妻’进了北凉王府是死是活。
  “怎么不能闹事?难不成本世子还要将那个狐狸精好生迎进门不成!”
  深夜,北凉王府内却是亮如白昼。
  傅岐穿着一身银甲,面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之上。
  按理说,这个位置,是轮不着他来坐的。
  但就在三日前,北凉王府出了点意外。
  老王爷病了。
  被这桩婚事冲昏了脑袋的老王爷在夜里多喝了两杯酒,中风了。
  傅岐匆匆从北境大营中赶回来,这才知道他老头不光中风了,前头还给他娶了个小娘,如今人都快到北凉,就等着进门了。
  “世子息怒,老王爷如今病重,府中万事还要您做主,如此节骨眼,您可不能轻举妄动啊!”客卿常愈苦口婆心。
  傅岐年少气盛,听到父亲竟然瞒着他准备娶一个男人进门,气得简直想连夜拔刀砍死那个败坏北凉王府家风的男狐狸精。
  “息什么怒!我北凉王府都要成为全大周的笑话了!娶男妻,亏老头想得出来?怎么,他还想一大把年纪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吗!老头他对着一个男人,他娘的硬的起来吗!”
  傅岐在军营里呆惯了,说起浑话来口无遮拦。
  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椅子上,水鬼刀泛着冷冽的寒光,坐在下首的客卿纷纷低头,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这位比起老王爷还要说一不二的小世子。
  傅岐冷笑,眼风扫过去,不客气地骂道:“你们一个个如今好本事,帮着老头一块瞒我,怎么,若不是如今老头中风倒下了,你们还想着等我那‘貌美多情的小娘’进门了再来我告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