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确认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楼荍才松了口气,按下了电梯。
  只是楼荍没有想到,在他关上门之后,任秋兰的卧室门被一把推开,穿着睡衣的任秋兰脸上没有一丁点困意,只有满脸吃瓜的快乐。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
  ******
  楼荍按照易握椒给的地址来到了楼下。
  易握椒给的地址是山水之间前方的高层,楼荍买房时仔细看过各种户型的格局,因此看到易握椒发来的地址的第一眼,他就想起来这种户型的格局。
  山水之间6栋1单元17A04,这种户型其实并不是很好,因为这种户型一梯四户,导致住房面积不大,甚至可以说连南北通透都做不到,只有单向窗。而且因为总价不高的原因,甚至连管家都没有配备,各种设施都不够好。
  这种户型是面对没那么有钱但是很有上进心的人群的,四十平的小户型能让他们以最低的价格买到一张“通行证”。
  易握椒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楼荍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山水之间的铺面不便宜,即便只是租房,一间铺面每月的租金也是不少的,花期失约的买卖并不算火爆,至少楼荍几次去都没见有太多人买单,以楼荍的经验来看,花期失约应该是易握椒贴钱在开。
  那时楼荍没有想太多,因为花钱买开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从易握椒的表现来看,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而且从易握椒的外表来看,易握椒不像是缺钱的人。
  易握椒的衣服标签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大牌,但是很巧合的是楼荍恰巧认得——那是比利时一家老师傅亲手制作的品牌,楼荍去比利时的时候恰巧被朋友带去过这家店铺。
  店铺的名字很直白,就叫“珍妮缝衣铺”,当然,现在的老板不叫珍妮,而叫珍妮弗。
  据说这家店铺有百年历史,老板最开始是个叫珍妮的法国女郎。她在一战后不久便和一个中国男人在法国结婚,那时法国的政策是和中国男人结婚的法国女郎将会自动放弃法国国籍,法国女孩珍妮便在婚后带着中国丈夫来到了比利时。
  夫妻二人靠着这家店铺抚养女儿玛丽。女儿玛丽是一个汽修工人,却从小在母亲的熏陶下有一手优秀的缝纫技术,又有着超高的眼光,便在退休后继承了珍妮缝衣铺,从此珍妮缝衣铺就在比利时茁壮成长。
  珍妮缝衣铺历史悠久,其中的故事也十分动人,也因此,珍妮缝衣铺的价格十分感人。楼荍不是对金钱没概念的傻小子,他知道珍妮缝衣铺的一件衣服要多少钱——
  这个价格不是普通工薪阶层穿得起的,而咬牙支付昂贵的穿衣费用的人一般不会选择这种并不大众的品牌。
  所以当时楼荍认定,易握椒的经济水平应该说得上相当不错。
  但如果易握椒的经济水平真的像他以为的这样好,那就怎么也不应该买这栋楼的房子——面积小、做不到南北通透、一梯四户、人员鱼龙混杂、还是18楼……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居住选择。
  楼荍皱皱鼻子,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得益于现在是深更半夜,没有几个夜猫子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因此楼荍幸运地没有遇到人,不用体会一梯四户这种仿佛老年人一样的走走停停。
  17A指的就是18楼,但是为了好听变成了17A。这栋楼没有管家,还是易握椒给他叫了电梯。楼荍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17A04——那是最靠右的一间。
  17A一共四户,但是三户的门上还盖着塑料布,说明都没有人住。只有17A04的门纤尘不染,上面还连着监控。
  楼荍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却又不免皱眉——这扇门上没有贴春联。
  是易握椒今年年后才搬来的吗?
  等了有一会儿,门才打开,易握椒穿着睡衣来开门。
  比起白日一身白衬衫的正经样子,现在的易握椒穿着一身随性的白色家居服,配上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倒是少了白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
  楼荍刚想打声招呼,话却憋在了嘴里。
  易握椒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有未干的水渍。他的双眼红红的,还隐隐发肿,像是刚哭过。
  上楼的时候楼荍还在想易握椒叫他来究竟是为什么,但是现在看到易握椒的样子,楼荍瞬间就什么都忘了问,他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傻呆呆地问:“你怎么了?”
  易握椒冲他笑了笑,但这个笑容落在楼荍的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苦涩。
  他有心想问,易握椒却对他说:“进来吧。”
  楼荍把话憋在了喉咙里。
  易握椒住的地方并不大,四十平米的小公寓,连卧室都没有分隔,楼荍能看到他的床上床单正皱巴巴地铺着,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侧,甚至还有一半的被子跌落在地。
  没等楼荍继续看下去,易握椒便递给他一条毛巾和吹风机:“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楼荍满心的疑惑都咽了下去,他接过毛巾,却陡然发现,易握椒的手腕上是一道淤青。易握椒的皮肤很白,也是因此,这道淤青在易握椒的手上分外明显。
  楼荍的眼皮跳了跳。
  似乎是注意到楼荍的眼神,易握椒瞬间将手收了回去,长长的袖子盖住了淤青,像是给一切都铺上一层遮羞布。
  楼荍沉默片刻,到底不再多问些什么,而是选择将吹风机开到热风,隔着毛巾帮易握椒吹头发。
  他低着头,恰好能看见易握椒雪白的脖颈……还有家居服里隐隐露出的后背上几道鲜红的抓痕。
  楼荍觉得发绿的可能不止自己的脸。
  头发吹干后,楼荍收起吹风机,转身将吹风机放到桌子上。易握椒在他身后说:“谢谢你。”
  谢他什么?
  是谢他帮他吹头发,还是谢他什么都没问?
  楼荍不想说话,因为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几个卫生纸纸团。
  雪白雪白的,刺眼极了。
  易握椒在他身后说:“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上药,伤口在后背,我够不到。”
  楼荍闭了闭眼。
  易握椒问他:“你会帮我吗?”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楼荍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哀求与软弱来。这样从未听过的语气让楼荍的心在瞬间就软了下去——
  他本来想问问易握椒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时此刻,楼荍发现,他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最终,楼荍投降了:“药在哪?”
  “就在你右手边的抽屉里。”
  楼荍从抽屉里找到药膏,转身的时候,易握椒已经褪下了一半的上衣,将后背裸露在他面前。
  看得出易握椒真的很瘦,蝴蝶骨都那样明显。他大概还有点缺血,背部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
  背部雪白一片,衬得上面的几道通红的抓痕更加明显。
  楼荍一语不发地为易握椒上药,他甚至感受得到,当药膏触碰到易握椒的刹那,易握椒疼的瑟缩一下。
  楼荍的动作又轻了几分。
  屋内满是花香,但以往让楼荍心静神宁的花香却在此时此刻让楼荍心烦意乱。
  眼前是易握椒雪白的后背和鲜红的、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抓痕,一想到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易握椒的身上留下这种印记,楼荍就恨得牙齿都在痒。
  那人怎么能这么做!
  他不说话,易握椒背对着他也感受到了楼荍罕见的沉默。好一会儿,易握椒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楼荍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戳到易握椒的伤口,疼的易握椒当场呜咽一声。
  楼荍慌了:“你还好吧?”
  易握椒摇摇头:“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楼荍的眼皮又跳了跳。
  易握椒却在此刻不依不饶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楼荍下意识回答:“当然不是。”
  听到易握椒语气中的自厌,楼荍连忙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易握椒说:“可是你之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你好像和我有说不完的话。”
  “嗯……这是因为……好吧,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顿了顿,似乎是生怕易握椒多想,楼荍连忙说道:“你不要想太多,我是说……你应该感觉得出来吧……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觉得,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
  说到这,楼荍的脸都红了起来,声音也低了起来:“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多美好的词语,但是楼荍忍不住去想,大概他的初恋就要这么无疾而终了。
  易握椒已经有固定的伴侣了,他怎么样也不该插足别人的感情。
  “我不太知道现在应该对你说什么,我怕我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你的负担。说实话,我没有感情经历,我……”
  顿了顿,楼荍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