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这也是他在杨教授的许多研究方向中,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想看看仇跃的童年。
  每看一步路,都更爱仇跃一点。
  今天心里盛满的爱又溢出了几十公里。
  “我下车了,马上到出站口。”仇跃的声音被行李箱大军的滚轮声遮盖。
  “好,我等你。”郁棘站在拉客的司机不远处。
  他本想说自己在哪,但乌央乌央的人群中,仇跃快一米九的个头十分显眼,对方也一眼就看见了他,隔着人群朝他挥手。
  “快让我抱一下。”仇跃撂下行李箱,像只大型犬,飞扑到郁棘身上。
  四周传来许多道视线。
  但郁棘哥俩好地拍了拍他胳膊,视线便转成此起彼伏的——“坐车不坐帅哥?”
  “我包车,去杨家镇。”郁棘问了一个他眼熟的司机。
  “好嘞,包车一人100,在国道下啊。”司机立刻挡住其他热情的同行,捞起仇跃的行李箱就往停车场走。
  车很干净,这也是郁棘选她的最大原因。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是大学生?”阿姨边走边问。
  “我是本地的啊,”仇跃改回他的老家口音,“嚯,阿姨这车够干净的,我坐这么些年都没见过比这还好的。”
  他一上车就开夸,兜兜绕绕,把司机哄得乐出花儿来了,才图穷匕见——把车钱砍到了一人60。
  还留了电话,说是等他走的时候还找她。
  给郁棘看得一愣一愣的。
  蹲在国道边等小三轮的时候,郁棘才问他:“出租车也能砍价吗?”
  “还是社会经验不足啊少爷,”仇跃揪了根狗尾巴草别在耳边,“都是黑车,有什么不能砍的,要不是我在,你这种精致少爷能直接被要250信不信?”
  郁棘啧了一声,“我头一回到这儿打车,那司机真要了我250。”
  “哈哈哈哈哈哈哈,”仇跃准备把狗尾巴草叼嘴里装地头蛇,又被郁棘无情打掉,“没事儿,这片儿我熟,小少爷跟着我混,保你吃香喝辣。”
  但还没吃香喝辣。
  先摔了个狗吃屎。
  雨天路滑,小三轮窄路会车,会见个跑步不减速的莽老头,一个刹车就侧翻了。
  得亏是人和车都没事,老头也没事儿,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那人是谁?”仇跃盯着老头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村儿的疯老头,儿子年轻那会儿被人坑进局子,老头熬了好些年,结果儿子刚放出来,又去把坑他那人杀了,直接死刑,人就疯了,”司机扶起快散架的三轮,招呼俩人上车,“赶紧上来吧。”
  “够可怜的,没人管他吗?”仇跃随口应和着,但眼神明显不是八卦,是试探。
  “也管,但总有管不住的时候,”司机也骂骂咧咧地拧下油门,“这不,今儿给碰上了。”
  郁棘悄悄给仇跃发了条消息。
  【演技】:你认识?
  【海阔凭鱼跃】:坑他儿子那人……大概是我爸。
  郁棘胸口一阵抽痛,没再管什么世俗不世俗,直接把仇跃的手拉到自己腿上,安抚地摩挲着。
  【海阔凭鱼跃】:我没事儿[摸摸头]
  【演技】:我不该非得来这边的[哭][跪下]
  【海阔凭鱼跃】:改天带你去我家看看,不知道拆没有。
  【演技】:你能行吗?
  【海阔凭鱼跃】:要不我哭吧。
  【演技】:滚蛋。
  但这小三轮还真路过了仇跃小时候住的地方。
  院子出过见血的命案,村里人嫌风水不好,也没人再住,木桩上刻着几个字,依稀能分辨出是“废品回收站”。
  但院子里连房屋的砖都被偷走,只剩下了真正的垃圾和废品。
  几乎是一片废墟。
  仇跃是从这片废墟里走出来的。
  郁棘鼻头一阵阵发酸,眼泪忍不住滑落。
  仇跃叹了口气,把人捞进怀里,吻在他的眼泪上,一下又一下。
  “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第58章 向导(二)
  一直到给仇跃准备的接风宴上,郁棘的低落情绪都没太好转。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接风宴,组里一共五个人,包了张大圆桌就在大厅里坐下了。
  博士师姐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当着镇民八卦他俩的感情。
  但郁棘一杯酒一杯酒喝着,强装微笑,明显得她本人都看不下去,赶紧把用来避嫌的座位让给了仇跃。
  幸好这边靠墙,桌子底下的小动作别人看不见。
  “还想那事儿呢?”仇跃捏捏他的手指,“真没事儿,现在我爸死的透透的,我妈开开心心养鱼,我跟你没羞没臊谈恋爱,多好?”
  “我在想,怎么没早点遇见你。”郁棘握着酒杯,但没再往嘴里倒。
  “你还想穿越回去啊?”仇跃干脆给他换了杯果汁,“那要改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很多事儿注定会发生的,咱不费那个劲,过好现在的生活就行了。”
  “如果我很早就遇见你,也注定还会在一起吗?”郁棘小口抿着果汁。
  “那谁说得准,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仇跃偷偷拉出环在项链上的戒指,“你可跟我说了一辈子,还有好几十年呢。”
  看见戒指,郁棘终于笑起来,“嗯,我们往前看。”
  刚才光闷头喝酒,也没吃什么菜,这会儿心情刚好点儿,胃就嗷嗷叫唤着饿。
  “好点儿了?”师姐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吃赶紧吃,再不吃我真忍不住了。”
  “谢谢。”郁棘赶紧挨个道谢。
  之后他便放弃餐桌礼仪,狼吞虎咽地扒拉起来,尝到好吃的再给仇跃夹点儿,俩人都差点吃撑。
  “这家店好吃,下回还来。”师姐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几个人都吃得太撑,一块儿散步回了酒店。
  郁棘没想着仇跃会来,分房间的时候选了个单人间,床才一米二,根本盛不下他和仇跃,只好秉持着课题组的钱不花白不花的原则,让他单独开了间房。
  下午课题组还得一块儿进山,等他俩把沾上泥泞的衣服和鞋都洗净,就只剩十几分钟的时间午休。
  做不了什么。
  只能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抱着眯一会儿。
  郁棘清醒得吓人,但看仇跃没两分钟就打起小呼噜,只好自顾自地玩起他的项链。
  把手指穿进去,勾着脖子一拽。
  往常他做这动作,不出半秒就会联想到某些全污染的黄色废料。
  但今天,或许是醉意使坏,或许是情绪冲击,他感受着指根一圈冰凉的弧度,只想永远和仇跃这样连在一起。
  过去的仇跃,现在的仇跃,未来的仇跃。
  以及无数条时间线上大同小异的仇跃。
  他都不想分开。
  郁棘闭上眼睛,将嘴唇覆上他的唇角,轻轻地缓解这重逢之后更加强烈的分离焦虑。
  幸好,幸好他们不会再分开。
  “嗯?”仇跃砸吧了下嘴,眯缝起眼睛,“小鸡趁我睡着偷偷干什么呢?”
  “想接吻。”郁棘说。
  “那就亲。”仇跃将他的后脑勺按下来。
  嘴唇缓慢地彼此摩擦,舌尖轻触,沾湿干燥的皮肤,一直到郁棘的闹钟响起。
  仇跃被吓得差点把他嘴唇咬破,“不想起床。”
  郁棘倒是清醒了,最后吧唧一口亲在他鼻尖,就起身开始换衣服。
  “不是还说要干向导吗,赶紧起吧。”郁棘拍拍仇跃赖床的腿。
  “啊——”仇跃怒吼一声,把懒散都驱除掉,“干活!”
  郁棘其实不算很喜欢科研,也因为不顺利的毕业论文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从小被培养的强迫症和严谨便遮掩不住。
  杨教授就是看中这点,才一直鼓励郁棘,还在他毕业准备开花店的时候,建议他走科研这条路。
  事实证明,只要他从过度自我怀疑的泥沼里走出来,完全能做的很出色。
  在随城看着导航都能迷路的郁棘,来山里之后,把每一条路都摸得清清楚楚,仇跃这个向导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还得郁棘给他讲解,“这株就是今天早上给你看的。”
  “早上?”博士师姐顺耳听了一嘴,忽然反应过来这又是狗粮,“不是,你俩连这都要分享啊?”
  “让他提前熟悉熟悉。”郁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以后不用分享了,以后我俩直接一块儿来。”仇跃倒是很没脸没皮,又秀了师姐一脸。
  “我真受不了,”师姐隔着空气掐了下人中,“郁棘马上读博,你呢?你不会也读吧?这种日子我还要受几年?!”
  “读,我要追他追到天荒地老。”仇跃坏笑着说。
  郁棘锤他两拳,“再忍两年,师姐你毕业就好了。”
  “谢谢你的祝福!苍天啊大地啊山神啊让我顺利毕业吧!”师姐一聊到毕业就迷信得没边儿,把各路神仙都喊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