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突然意识到,这栋木屋似乎被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气泡之中。
  “银算盘,你看出这个.......”
  雷十二正要回头同勾白云说起这木屋的异样,却听得几点星芒从身后破空而至。
  她一扭腰肢,生生原地拔了起,掉了一个身。左右手一握,各抓了几枚梅花针在掌心。同时将头一偏转,用嘴含下最后漏掉的一枚。
  “噗,” 她吐出口中银针,冲面目狰狞的勾白云怒喝,“你疯......”
  没等她说完,勾白云已经展开了第二轮攻击。梅花针如漫天飞雨直奔雷十二袭来,勾白云躲在针雨后面随即赶到,趁着雷十二躲避之时,打出了一套刚硬生猛的廖氏八极拳。
  天地之间,九州八极。
  八极拳便因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地而得名。它刚劲质朴,讲究一个寸截寸拿、硬打硬开。这样的拳法和妖娆曼妙的勾白云一点都不搭。
  她明明起过誓再也不会使出这套拳的。若不是失了智,又怎会背誓?
  雷十二不敢硬生生接下她的拳,只能调动身形尽量避开她的拳风。“勾白云,你给我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
  一向伶牙俐齿的勾白云此时却是一言不发,满脸的杀意让美娇娘瞬间变成了夺命鬼,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杀。
  雷十二见勾白云出手狠辣,拳拳到肉,都是拼了命的打法。若是一味躲避,马上就会落于下风。
  她只得抽出长鞭,专门往勾白云的手腕和脚踝打,只求破了她的发力点,速战速决。
  鞭雷劈斩,掌风霍霍,一蓝一红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又分开,打得难分难解。
  应付勾白云已是分身乏术,更糟糕的是雷十二用余光瞥见木屋的另一侧喜喜和陀鱼也打了起来。
  喜喜有箭弩的加持,陀鱼起先还近不了他的身。但是僵持时间一长,他扳机上箭的动作就稍微迟了那么一拍。一下子被武功高了他许多的陀鱼抓住机会,长刀凛着冷光就往他脖颈砍去。
  她提了真气护体,高甩一鞭强行逼退了勾白云。同时一跃跳到喜喜身边,收鞭再扬直攻陀鱼小臂,帮喜喜挡开了致命一刀。
  可是此刻的喜喜并不领情,就在陀鱼被击退的同时,他突然对雷十二发起了攻击,手上抓了一支箭矢直接用矢尖插向她的大腿。
  雷十二没有料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不得不慌忙应对。刚才为了救喜喜,雷十二的站位与他贴得过紧,长鞭倒不好施展了,只能用鞭柄来与他的箭矢相斗。
  此时勾白云也已经赶了上来,在她和喜喜的夹击下雷十二是腹背受敌。再加上雷十二又存了不伤他们的心,攻防之间动作便多了些顾忌,一个不留神就被勾白云的一记劈山掌打到后背。
  她只觉胸口一震,一阵腥苦涌上喉头。“噗” 的一声,血从口中喷吐出去。
  鲜艳的红珠沿着一道斜向上的轨迹喷出,遇到之前那道透明的膜后,像是浓墨滴到宣纸上晕开一个黑色的洞。
  那黑色不断蠕动,似是吸纳了所有光线。雷十二不由自主地被那黑洞吸引过去,越靠越近,最后终于被那团黑色吞没。
  当雷十二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躺在一片草坪上。
  土地温暖,整个身子都被熨烫得无比舒展,空气中尽是草木晒后的干爽味道。潺潺的溪流似乎就在耳畔流淌,一簇小鱼在石缝中四散的声响都无比清晰。
  睁开眼,碧空里浮云浅淡,一只苍鹰在漫无目的地盘旋。这一切,就像以往无数次在山中午憩后醒来的情形。
  橘林、木屋、清茶、混战.....都成了了无痕迹的一枕黄粱。
  “我怎么在这里?”
  雷十二听出是勾白云的声音,就在她脚边某个地方。她用手肘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四周,除了自己,四个人,一只猫,外加一具尸体,统统都在。
  “刚才的事儿你还记得吗?”雷十二站起身来,过去拉了勾白云一把。
  站定后的勾白云扶着额头甩了甩,紧接着的反应就是倒出腰上钱袋里的银钱,快速看了一眼。
  “我怎么记得好像给了谁一百二十文?迷迷糊糊地像是在梦中。”
  “还梦到什么?”
  “梦到......吃了一个特别香甜的橘子,果汁流了一手,我还仰着脖子舔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就抬起来要模拟那梦中情景,手到半途垂下来从雷十二的发间摘下来一截草梗。
  “橘子?我也梦到了橘子,还是又大又红的大红袍。”喜喜忙不迭举手示意。“一个白头发的老汉推着一车橘子要去集上,碰到一个陡坡上不去,我去帮了一把,他就送了我几个橘子解渴。”
  雷十二神情越发迷惑了,转朝陀鱼的方向,“莫非你也......”
  陀鱼正望着手上长刀出神,半天听无人应答才知道是问自己。
  他抬起眼皮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梦到橘子了。在我的梦境里我们路过一片橘林,因为口渴去讨几个红橘,果农让我帮忙砍掉一棵病树作为交换。醒来的时候这出了鞘的刀还握在手里,你看,刀刃上竟然沾着木屑。搞得我都不知道是真实还是梦境。”
  果然,闪着寒光的刀锋上星点的淡黄色木屑份外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似乎都陷入了同一个梦境,但是有的细节对得上,有的又对不上。几个人里尤数她的梦剧情更曲折,细节更丰富,就好像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样。
  不对,还漏掉了一个人。
  温鹤引躺在离他们几个稍远的地方,看样子还未清醒。雷十二走到旁边,抬起脚本来要踢踢,迟疑了片刻后蹲了下来,用手呼撸了他的胳膊两把。
  “哎,醒醒。”
  地上的人眼睫跳动两下后幽幽转醒,看清凑在面前的脸之后脸上神情忽阴忽晴,隐约还藏了一丝羞赧。“雷十二,你盯着我的脸干嘛?”
  “你叫我什么?”
  要知道他是鹿拾光,刚才就该狠狠踢他两脚。
  “所以你刚才以为我是温鹤引?” 鹿拾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消沉。
  雷十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绪莫名不安,恹恹地不想作答。
  “那温大人去哪儿了?”走在后面的喜喜一双眼睛在旁边的陀鱼身上打转。陀鱼被他看得发毛,掉转马头换到了另一边。谁知喜喜才不放过他,驾着马又贴了过去。
  “你跟着我做甚?我又不是温鹤引。”
  “我们几个,就剩你我没有被温大人附体过。我知道不是我,那自然就是你的可能最大了。”
  “你怎么不怀疑她?” 陀鱼拿嘴努了努前面的雷十二。
  喜喜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温大人喜欢十二阿姐啊,怎么好意思附在她身上。”
  一句话引得前面的雷十二和鹿拾光都转过头来看他,但两个人的眼神却大不相同。一个在问“你说什么?”,一个在骂“你说什么!”
  喜喜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大家又沉默着走了一程,陀鱼似乎还在纠结于喜喜那句话的含义,靠过身子低声问:“为什么喜欢就不好意思附身啊?”
  喜喜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勾白云塞进一颗野果:“就你话多。看这果子堵不堵得上你的嘴。”
  嘴自然是堵上了,但是喜喜提的那个问题却始终萦绕在雷十二心头。
  温鹤引去哪儿了?
  第29章 【擎贵卷】拾柒 八贤
  “寿筵开处风光好,争看寿星荣耀,羡麻姑玉女并超,寿同王母年高”
  畅春园中,毗临水榭的五福捧寿戏台子旁绣毬正盛,一蒂八蕊,簇成一朵,花名八仙。而此时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一折热闹戏文乃是八仙上寿。
  上也八仙,下也八仙,正讨了寿星八贤王的口彩。
  八贤王做寿本该是鱼轩莅止,高朋满座,可今日的寿宴却只请了一人。
  此人乃是刑部左侍郎梁锦呈。
  今日这一席与其说是寿宴,倒更像是好友清聚。戏台对面的暖阁里摆了两只四出头的圈椅,中间的方桌上两盏清茶,一碟熏梅,半篓红橘。风日晴暖,熏风阵阵,将暖阁四面的纱帘轻轻吹起,一派清雅恬适之乐。
  坐在右首的周梓允身着紫色的四爪团龙纹绸袍,慵倚在扶手上双目微阖,一把折扇合着鼓板的节奏在左手心轻轻打着,头也一下一下点晃起来。
  鼓息笙默之后,他睁开眼笑问一旁来客:“这从苏州请过来的戏班可还能入梁大人的耳?”
  隔桌而坐的梁锦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贤王雅人深致,所用所及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贤王的寿宴本当是热闹非凡,为何就请了下官一人?”
  “本王不是那喜欢热闹的人,吵吵嚷嚷反而厌烦。”周梓允淡淡应着把身子往左靠了靠,“听闻梁大人善音律,抚得一手好琴。正好近日本王得了一张雷九霄所制之琴,想请梁大人赏鉴。”
  手中的扇柄在桌上蜻蜓点水,两个下人得了示下连桌带琴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