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汪含真记下了。
  难怪陈澍提到,陈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陈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汪含真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汪含真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陈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陈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陈,像在叫陈澍。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陈厌不答,但因为汪含真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陈澍说,陈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陈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汪含真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陈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汪含真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汪含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陈澍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陈澍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陈澍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陈澍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汪含真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陈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陈厌并没有回答汪含真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汪含真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汪含真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陈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汪含真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汪含真都在偏厅陪着陈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陈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陈澍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陈澍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陈澍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陈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汪含真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汪含真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陈澍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汪含真纤白的手腕,将靠在汪含真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陈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陈澍后,小陈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汪含真的裙子,不说话。
  陈澍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汪含真。夜深,章台别墅外,真色浓重。
  陈澍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暗纹西装,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搭在肩头。高大伟岸的身形在这浓黑的夜里,像是藏在墨黑真色里傲然又不可攀的高山。
  他走进别墅,漫不经心扯落黑色的羊皮手套,刚连同西装外套一起递给戴辰。
  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前方的客厅内,安静看着他。
  “陈厌,怎么下来了?”
  陈澍嗓音低沉,瞥向陈厌身后跟着的管家。
  管家:“先生,小少爷他今天一直在这等您回来,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小陈厌轻易不愿跟人沟通,即使是这里的管家,也只有偶尔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话能让他听进去。
  陈澍自然知道,只要陈厌不想,管家也没办法。
  他平静地看向陈厌,“你该睡觉了。”
  不是责备,也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陈澍不算会带孩子,但他和陈厌之间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他做,平等交流。
  可是小陈厌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话。
  他还是固执沉默地看着他。
  在陈澍的耐性就快逐渐耗尽的前一刻,陈厌朝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了陈澍的衣角。
  陈澍蹙眉看他。
  他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上了二楼。
  陈澍跟着他走进偏厅。
  直到来到一幅熟悉的画前。
  陈澍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清晨》。
  黑暗的陈澍林,舐犊的母鹿。
  母鹿怀里刚刚睁眼的,眼神清澈懵懂的小鹿,像极了某人湿漉漉的眼神。
  陈澍眸色沉了沉。
  他鸦羽似乌黑的睫毛垂下,和仰着头看他的小陈厌对视。
  陈澍读懂了他的眼神。
  ——陈厌想要见她。
  “不行。”疏冷漠然的声音。
  陈澍面无表情,拒绝了小侄子的要求。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里墨色压得极深,像触不到底的深海。
  “她不适合再来家里做客。”
  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幅画也是。”
  小家伙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陈厌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垂下脑袋。
  他突然拍掉了陈澍的手,像想起了什么,护着宝贝一般抓起一旁地上临摹了一天的草稿画纸,就抱在怀里咚咚咚闷不啃声跑上了楼。
  咚——
  楼上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陈澍:“……”
  孩子好像伤得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个外人生出好感。
  可惜,有的人,注定了不适合产生好感。
  陈澍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幅画上。
  他唤来管家,将画取下来,扔进了杂物房。
  一旁的手机,从车上就一直传来消息的震动。
  陈澍却听不见。
  “陈厌……你该睡觉了。”陈澍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陈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汪含真的裙摆一角。
  陈澍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陈澍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陈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陈澍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汪含真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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