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明就像他们在梦里的交谈,只需要他发出声音,她有无数个理由去说服凌巍,结束这场凌虐般的实验。
  浅蓝瞳色的男人却只是轻轻地点头。
  他残缺的羽翼被撕裂,发黑的边缘有些可怜地萎缩,偶尔会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深红色的虫子因吸饱血液腹部油亮,贪婪地在他的伤口里游走,发出啃食肉体欢快的噗叽声。
  冷汗从B2的额头渗出,他的面色变得青白交加,瞳孔失去了焦距,牙齿因为用力咬合而渗出血。
  “痛吗?”
  “我在问你话,痛吗?”
  “B2,回答我。”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以及从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呜咽。
  粘稠的血液从B2嘴角流出,他紧闭双眼。
  “为什么不说话。”她跪坐在地面,失控的情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她在一遍遍询问自己。
  刘涵嘉,这是一个医生会做的行径吗?
  明明应该是救死扶伤,在手术台上挽救那些病人的生命。
  她却成为了刽子手腰间最锋利的行刑刀。
  临别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梦里,却成了永远。
  她亲口答应去帮他找到他的亲人——叫白薇的小女孩,不知下落,不知死活。
  “临别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她说。
  B2愣了一瞬,摇头。
  “名字就是编号,没有含义。”他推开了逼仄房间破旧的门,“说不定以后再见到……我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一缕阳光照在他们的脚下。
  “再见。”男人向她挥手。
  “再见。”她点头。
  刘涵嘉擦去温热的眼泪。
  这里的名字太多都很熟悉,有些是她在收容所曾经的同事,有些是她照料过的孩子们。
  此刻都被浸泡在恶心的液体里,身躯慢慢腐烂溶化。
  仪器没有落灰,地面也有刮擦过的痕迹,这间实验室中的某些东西被转移走了,而且很匆忙。
  她小心翼翼地顺着墙往里走,来到了尽头。
  长廊里有十几个铁门紧锁的房间,每个门上都标着暗红的序号,从一号到十三号。
  她继续使用着那张权限卡,这次却失效了,铁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拒绝了她的操作。
  刘涵嘉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她忘记了,只有收容所的老师才能用权限卡刷开。
  “用这张卡吧。”游情说。
  刘涵嘉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警觉地抄起短刀:“你跟踪我?”
  她回头,却发觉眼前的人似有几分熟悉,纷乱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刘涵嘉,我们之前在黑市见过。”游情从阴影处走出,摘下帽子。
  “你是军庭的人?”刘涵嘉横眉倒竖,“我不认识你,滚开。”
  游情今天的着装确实同往常不一样,因为穿了柏安的作战服。
  “你以为收容所是我的房间,你想进就进吗?”危聿揉了揉眉心。
  “我是左烊亲口承认的k79,说不准他们就放我进去了。”游情思忖道。
  “有磁卡就能进去的话,你当我们巡逻队是吃白饭的?”柏安满脸高冷,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齐先筑:“只有像这样傻乎乎的人,才会被骗。”
  齐先筑:“……好好说话,别莫名其妙转到我身上好吗?”
  “都戴着防护面罩,也不一定看得清脸。”危聿突然灵光乍现,“你明天穿我的衣服,把帽子也戴上,走路的时候低着头,蒙混过去倒是有可能。”
  “不行。”齐先筑率先否决,“我虽然傻但是眼睛总不瞎吧,队长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么大块头,邬昀穿你衣服就能跟你一样了吗?”
  游情忍无可忍地打断:“我没有你说的这么矮。”
  第47章 最好只是在开玩笑
  话虽如此,但他们几个人争论到最后,游情还是穿上了柏安的作战服。
  理由是他们身形相似,外加柏安总是特立独行,平日里说话也不多,跟谁都不太熟,不容易被人拉着攀谈。
  游情一路低头刷卡,确实没有被拦住,就这么顺利地进入了收容所。
  上次见面的时候在黑市,游情穿着白色衬衫,显得极为柔和干净,这次一身黑色风衣,气质被衬托得冷冽起来。
  倒真有几分军庭执行部成员的气质。
  只是他没有想到,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的委托人,其实在刚到古水村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却意外擦肩而过。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游情冷声道:“我欠田小玉一个人情,权限卡是送到了,但用不用是你的选择。”
  “既然是她让你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出声,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刘涵嘉摩挲着短刀,对他的话仍有疑虑。
  “我没有跟踪,只是在你后面进来的,至于我为什么不出声——”
  游情微微皱眉。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刚打算自报家门,就听见她开始抹眼泪吸鼻涕了吧?
  “你刚才完全陷在情绪里,没注意到我。”
  “军庭和黑手党一向不对付,我不相信你只是来送卡的。”
  “我不仅送卡还送信,是你爸妈委托我和你见面的,我必须亲眼确认你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想见刘小姐一面当真是难如登天。”游情揶揄道。
  刘涵嘉的面色瞬间缓和下来,带上了几分歉意:“原来是你……抱歉,我刚才失礼了。”
  “时间紧迫,多余的话不用说。”游情摇头,“我和也有事想拜托你,我和田小玉先帮你看着外面,你动作快一点。”
  刘涵嘉微怔:“她也来了?”
  如果问她在黑市最讨厌的人,田小玉绝对能排到前几名。
  作为一个打工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无缘无故的996。
  田小玉此女不仅脾气古怪,时而跳脱,时而沉静,跟她讲话时也总是阴阳怪气,百般挖苦。
  据说她还在黑市到处讲自己坏话,用各种方法压榨她的劳动力。
  “唔,这个表格数据有问题,你这周的情报点不能算数了。”
  “哎呀,我们是每周三申请加分,每周五的时候我会一起审批,你今天投了我也处理不了。”
  “是吗,上周忘记给你加分了?哦,我想想,那你先去忙吧,我查到了再告诉你。”
  “刘涵嘉,你卖的那药是不是有问题?路森说他的狗吃完就死了。”
  “这么好的摊位都让给你了,我多收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冰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都这么叫你吗?”
  “……”
  她忍无可忍地揪住田小玉的衣领:“跟你在说正事,我的情报点,上周的!没加!”
  “知道了,别吵。”女人半伏在她身前,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边脸颊。
  浓烈的酒气裹挟着田小玉含糊不清的言语,悠悠地飘散开来。
  她醉了。
  脚边滚落着打翻的酒瓶,撒了满地泡沫。
  末世之中除了衣食等必需物资,烟酒副食全都成为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成为别人的救世主,就这么有意思?”
  女人眼神迷离,双眸像蒙上了一层雾,透着迟钝与茫然。
  “你他妈起开,别吐我身上了。”刘涵嘉别过脸,下意识露出恼怒的神情,冰雪般的脸庞浮现出薄红。
  田小玉脑袋一歪,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你看你啊,气得脸都红了,跟小辣椒似的。”她鬼使神差般伸手去戳眼前人的脸,手指软绵绵地落下。
  有了游情的那张权限卡,刘涵嘉终于可以打开那道铁门。可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群孩子。
  那件事以后,她已经背负了杀人犯的罪名。
  打开铁门的那瞬间,如果她们看见的是自己的面容,仍能像对待从前的刘医生那样,对待现在恶名昭彰的刘涵嘉吗?
  “你还在犹豫什么?”游情看她的动作迟疑,以为还是对自己有所防备,“我在外面等你,你抓紧时间。”
  刘涵嘉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直到权限卡的绿灯闪烁,大门逐渐升起。
  “谁?”从最近的1号房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无数简陋的隔间里只有一张铁板床,一个巴掌大的窗口在孩子们触及不到的墙上方。
  每个房间里的女孩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甚至连说话都磕磕绊绊。
  “小嘉姐姐!”8号房的小女孩跳起来,有些兴奋地向她挥手。
  “小宁?”刘涵嘉迟疑地望着女孩。
  几年前小宁在被送往医疗所后患上了自闭症,刘涵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这个孩子,女孩也在慢慢好转,性格变得活泼开朗。
  其实在离开医疗所后,田小玉帮她带回过几次孩子们的消息,里面夹杂着各种信件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