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邬昀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可沉默已经是某个模糊答案的雏形。
  那些刚走过的回忆,他们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温热的耳语,冰凉苦涩的眼泪——这些都让他无法再将危聿当作简单的任务目标。
  他骗不了自己。
  “是。”邬昀轻声道,“也不是唯一的原因。但我不会再做伤害他们的事,也不想成为那些人的棋子。”
  男人俯身将玻璃碎片归拢,实验室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能被听见。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一次,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邬昀抬眸:“我就是喜欢危聿,那又怎样?”
  他早就想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表露态度。
  “那你想从田小玉那里打听到的信息怎么办?”
  “你是说刘涵嘉?我会去查的,不需要她帮忙了。”邬昀道,“木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让他们知道今天发生在实验室的事。”
  “但如果你还想通过这种方式接近他们,我不介意和你动手。”
  “我明白,但我没办法答应你,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们最好想办法赶紧离开吧。”他下定决心,“我很感谢你告诉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柏安先生他们也都帮助过我,可是我们立场不同,注定没办法坦诚以待。”
  游情点头:“现在处理掉这些东西,不能让他们发现。”
  日光正好,危聿坐在外面的走廊看报纸。
  因为深花区与外面的联络早已断绝,这些架子上的书籍都是好几年前的,从此没有更新过。
  白塔岭的时光好像定格在多年前的某天,再也不曾轮转。
  齐先筑在他旁边打瞌睡,头不断地在虚空中微点,像极了他们还在读公校时候的模样。
  直到他即将撞到长椅的扶手边,被危聿一把揽住了脖子,靠在自己肩头。
  “早啊,危哥。”齐先筑打了个哈欠。
  “你睡蒙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危聿淡淡道。
  “什么?”齐先筑直挺挺坐起来,迷蒙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睁开。
  “听柏安说你最近总是睡不够,每天从营地回去就喊着困,是最近的事太繁杂了吗?”他拍了拍齐先筑的后背,语气放缓。
  “怎么会,应该是我最近睡得不太好。”齐先筑将半截身体靠在危聿腿上,“好几年都没见过下雪了,还有啊,不知道明年春天前,我们能不能回家……”
  危聿把手掌埋在他的发丝里,如同在安抚一只赖在他怀里的金毛。
  虽然他们都已经长大,可齐先筑依然是记忆里那个孩子心性的,总是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会的,说不定年前就能结束任务了。”他说。
  “没关系,如果我们来不及回去,可以在青山村一起跨年。”齐先筑认真思考地说:“你,我,柏安,对了,还有邬昀!我们大家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好,如果还能买到蔬菜,我们做顿丰盛的年夜饭。”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小邬先生还不出来,我看你要等急了。”齐先筑对他挤眉弄眼:“我就说今天你怎么突然和柏安换班,原来这么不放心他啊。”
  语气暧昧。
  “正好闲着,顺带也让他给你检查。”危聿轻咳,却没有否认齐先筑的揶揄。
  在最信任的人面前,他一贯是不加以掩饰的,但始终不见游情出来,他其实也有些不安定。
  危聿再次从书架上抽出本社区宣传册,翻了几页后,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齐先筑:“实验室就他和木远两个人吗,不会还有别人在吧?”
  “不是,那还能有谁?”齐先筑拧眉。
  “比如左烊,他今天不在吧?”危聿左看右看,耳朵捕捉着四处的动静。
  走廊里却静悄悄的,只有他和齐先筑的声音。
  “他今天在收容所和柏安对接实验记录啊,”齐先筑斜睨他,“队长,这不是你亲自安排的么?”
  “你说错了,不是安排,只是碰巧在今天。”危聿嘴硬。
  恋爱中的男人就是患得患失。
  齐先筑感慨。
  就在他正要再次揶揄的时候,危聿却突然从椅子上起身,神色警觉。
  “刚才有声音。”男人几乎是瞬间就戒备起来。
  “什么什么?”齐先筑也慌忙起身,几乎要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听见。
  “是实验室里面。”他下意识就要往那边赶,却突然止了步,对齐先筑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就好,我去看看。”
  “好。”
  实验室的门没锁。
  危聿本可以直接推门进去,却只是抬起手,在那扇门上敲了几声。
  “谁?”
  顿了会,他听见游情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当危聿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游情和木远正在扫地,二人将玻璃碎片倒进垃圾桶里。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所以进来看看。”他解释道,“没事吧?”
  游情和木远缓慢对视了一眼,缓缓摇头:“没事,只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玻璃皿。”
  “有没有受伤?”危聿立刻从头到脚打量起游情,生怕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身上又出现一道新的伤口。
  木远默默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会受伤,我哪有那么笨。”邬昀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却与刚才自己交谈时的语气完全不同,柔软地,似是含着笑意。
  “你不是今天要值班么,为什么有空来找我?”
  “想见你,就来了。”
  危聿的声音低沉却温润,似是展露出不同寻常的柔情。
  “还有人在,你收敛点。”邬昀说。
  木远凌乱。
  这是他记忆里的那两位冷面王吗?
  第42章 鲜活而孩子气的他
  柏安轻轻推开房门,这两天陆续下了几场雨,气温越来越低。
  他把湿漉漉的雨衣留在走廊里,脱下泥泞的雨靴,几乎是赤脚踩在地板上。
  齐先筑最近都睡得特别早,柏安怕吵醒了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还为他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齐先筑半倚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喔,你回来啦。”他说。
  “不是要早点休息吗,怎么还没睡?”柏安脱下外套,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放空。
  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异常疲倦,但是他向来要强,只能打起精神继续面对。唯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够放松那么一小会儿时间。
  沙沙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室内玻璃染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齐先筑起身,去桌子旁为他倒了杯水放在跟前:“我还不困,想等你回来再睡。”
  柏安缓缓摘下防护面罩,直到他们两个人距离贴近,齐先筑才发现他的防护服上有道被撕裂的缝隙,连带着里衣胸口处也出现大块破损痕迹。
  “柏安,你被花种袭击了?”他有些焦急地想要上前查看,男人却向他摆了摆手。
  “小问题,我已经注射过阻断剂了。”柏安说。
  夜凉如水,他的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那你没受伤吧?快检查下有没有伤口,千万别沾到花粉了。”
  “没受伤,我小心着呢。”柏安摇头。
  “那队长呢,他也回去了吗?”齐先筑神色紧张。
  “他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在和巡逻队的人守夜。”柏安喝了口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道:“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和队长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俩先留在这里,你跟邬昀去青山村。”
  “为什么?”齐先筑连忙反对:“我们三个都是执行员,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呢。”
  “你不知道山那边的情况,很糟糕。”柏安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这几天我和危聿轮班,能感受到花种的数量在增加。照理来说已经到了疲软期,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它们不像咱们这一路遇见的游荡类,反而是极其好战的,会主动攻击活物。”
  “难道是外面的那些逃难者被感染了?”齐先筑猜测道。
  “我觉得有这个因素在,但源头还没有确定。”
  “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行动,不是说人多力量才大嘛……”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柏安打断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但我们都认真考虑过,古水村目前的力量还是比较薄弱,巡逻和杀灭的效率都不高。如果控制不住花种感染,村民们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我们俩留在这边一天,就是多两个能帮忙的人。”
  “再者接下来要跟青山村研究所接头,可是还没收到那边军庭的回应,所以危聿想拜托你先去看看情况。他也不放心让邬昀留在这边,正好邬昀要送信,你们两个可以同路,彼此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