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俞冬晓张开嘴,将果实咬进口中——也是在这一瞬间,萧渡水看见她的舌面上似乎刻着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她囫囵将果实咽下,手中力道暴涨,萧渡水明确地感受到匕首的刃往自己血肉上又割了几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俞冬晓开膛破肚。
  “……我没想杀你。”
  陆朴怀打不破她的屏障,萧渡水无法挣脱,俞冬晓似乎是看着情况已成定局,视线稍稍垂下,身上的烦躁气息终于散去几分,她盯着地上那摊血:“你如果不来碍事,我可以让和你那些道士一样睡在这里,但是你太碍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青铜像,破坏我们的计划呢?”俞冬晓问。
  萧渡水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嗤笑一声,剧痛让他说话气息都是虚浮的,手上握着俞冬晓的劲儿却一点儿没松:“俞科长,你是不是……在术士科高高在上坐得太久,把脑子也坐坏了?”
  俞冬晓抬头望向他的眼睛,也笑了起来。
  “你们的计划执行到最后,我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萧渡水也笑着,手下愈发用力,“就拿现在的场景来说,你该不会是想用那一两句话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把我剖开吧?”
  “……哈,我只是试试,”俞冬晓说,“万一你放松了呢?”
  萧渡水没说话,他顿了几秒,又一次笑起来:“是你放松了,俞科长。”
  俞冬晓默了瞬,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萧渡水的腹部,漆黑粘腻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体内爬出来,顺着血液,将她双手裹了进去。
  第128章 洄夜19.
  回溯中的场景似乎因为什么震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宴尘远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眼前是那座熟悉的大山,后山处,墓碑一座接着一座立在这里,他是那样害怕自己对萧渡水的死麻木,但墓碑刻到最后,萧渡水之墓这几个字被他刻得潦草无比。
  陆朴怀带来了他和道观中众多丹修药修琢磨出来的结果,萧时安是背后的推手,他和某种诡异的力量达成了协议,换取药物来将自己轮回八百次有八百次都缠绵病榻的命格换给萧渡水,两个人的命在他们喝下第一碗药的时候就绑在一起了,尘远记得自己上一次去看萧渡水和萧时安时,他们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萧时安从一开始的丝毫见不得光,在床上静得像个死人一般,再到那时,他已经可以在萧渡水的搀扶下走到院落里去晒太阳了,而萧渡水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不好,尘远隐身跟在他身边时看见他日日夜夜都在咳嗽,脸色也一日比一日惨白。
  “所以……”陆朴怀说,“只要等他们换完身体,这场轮回就会结束了。”
  尘远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只是这样随口一说,”陆朴怀皱眉,“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他干的事儿违背天道,我作为修道之人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但你我都试过了,如果直接停止萧渡水喝药或者揭穿萧时安的阴谋都会导致他们死亡,”尘远道,“你们有没有推算过,再这样下去轮回几次,萧渡水的命会被彻底换过去?”
  “最多五次,”陆朴怀说完,沉默了会儿才继续开口,“时间不算多,师兄弟们都在研究这件事儿,我们得想个办法拖延,他们别那么快地进入下一次轮回。”
  “怎么拖延?”宴尘远问。
  “让药的效果没那么快发挥作用呗。”陆朴怀说。
  萧时安和萧渡水每一世喝的药一定是有定量的,只要控制萧渡水的药量不让他到达那个萧时安认为他们可以前往下一世的点,那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为了做到这一件事,尘远必须潜入萧渡水他们家,替换萧渡水每日的药量,恰好这一世他们俩投胎成了城内某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府内下人少说也有几十个,尘远混进去时陆朴怀还弄了些纸团让他抓阄,说是要让他起个姓氏,尘远随手一抓,里头写了个“宴”字。
  “好,从今天起你就叫宴尘远了。”陆朴怀拍桌定板。
  “……是不是有点儿太随便了?”尘远有点儿无语,“我可以隐去身形藏在他身边,偷偷换掉他药的剂量,干什么非要我去他府里当下人?”
  “你得有个正经名头混在里面,以备意外发生,”陆朴怀道,“否则真出了意外,你解除法术骤然出现,不是一下子就被萧时安识破,暴露了异常么?他当机立断自杀,让小渡水再轮回一次怎么办?”
  尘远没找到理由反驳,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年萧渡水刚好两岁,萧时安降生,百日宴,府内招了许多下人,尘远就那么混了进去。
  混进去每日也就做些扫地搬运的活计,平时不怎么能见到萧渡水,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没开始喝药,但尘远每日进出时,能听见和他一起做活的下人说,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她看着萧渡水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了恨,这种恨来得莫名其妙,毕竟在萧时安出生后的一段时间里,萧夫人看萧渡水的眼神依旧是如先前那般和蔼的,可世事无常,说变也就变了。
  尘远听完这些没作声,用庄骁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玉佩贿赂,换了个能去后宅做活的机会。
  后宅女人多,男人过去基本就是跟在两位公子少爷旁边,萧时安才是如今萧夫人亲生的,明眼人都知道要去后宅的话肯定是去萧时安旁边,但尘远不是来和他们宅斗的,选择站到萧时安院门前,之前和他一块儿在前厅的人都在背后蛐蛐他脑子有病。
  尘远不管那么多。
  他推开房门,就看见那么小一个,站起来可能和他小腿差不多高的萧渡水站在那儿,实际上他根本站不稳,扶着桌角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见陌生人来也不怕,扬起小脸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你是谁?”萧渡水的声音听着含含糊糊的,像平时没人和他说话那样,吐字相当不清楚。
  “我是尘远,”他说完,顿了一下才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宴尘远。”
  旁边有下人蹲下来道:“这是今日来你这里的,往后就服侍你了,大少爷。”
  许是见过萧渡水前世太多身份,这一声“大少爷”喊得尘远愣了会儿神,直到萧渡水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小小的手掌一下贴在他膝盖上时,他才蹲下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好,”萧渡水说,“好。”
  不知道在好什么。
  宅子里没有人听得懂他说话,干脆就不听了,许多人每天想方设法从这里出去,大家都能看出来,萧渡水马上就要成为宅院内最不受宠的那个了,继续跟着他是寻不到什么前途的,于是在萧渡水五岁这年,宅子里的下人只剩下了尘远。
  萧渡水不太在乎这个,炎炎夏日,他蹲在大树下看蚂蚁,尘远就找了把伞撑着,替他挡住阳光,但气候燥热,萧渡水还是出了一身汗,晚上尘远伺候萧渡水洗澡的时候,萧渡水总是挠自己的膝盖,尘远把他的手拿开,看见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指腹那么大的印记。
  那玩意儿泛着青紫色,像不小心在哪撞的,可尘远记得很清楚,萧渡水在院子里蹲了一下午,哪儿都没撞着,不应该有这个印记才对。
  他沉默片刻,伸出手在萧渡水膝盖上按了按:“疼么?”
  “不疼呀,”萧渡水玩儿着水,“你按我干什么?”
  “没什么,”尘远说,“疼的话,记得告诉我。”
  “不疼呀。”萧渡水重复了一次,很快将尘远的话忘在脑后。
  这一年萧渡水六岁生日的时候,萧夫人端着一碗药到了房间里,尘远简直要对这个药的味道应激了,近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萧夫人仿佛没有看到他,将药碗放到萧渡水面前:“喝了吧。”
  “为什么?”萧渡水有些怕萧夫人,平日里除去节日过年外,他们不常见面,“我、我没有生病……”
  “这药从今日起,你每晚都要喝,知不知道?”萧夫人的声音放柔,“就当是为了救你弟弟,好不好?我们每晚都喝药,我每晚都会来给你送药的,渡水,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别让我反复交待这些事,好不好?”
  “弟弟生病了吗?”萧渡水跳下凳子,两三步跑到萧夫人面前,“病得厉不厉害?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出去放风筝,是放风筝时摔了吗?”
  萧夫人的眼神没有焦点,她含糊应了几声,将药放到桌上,似乎是才察觉到萧渡水房中只有一个下人了似的,冲尘远招招手:“来,你来。这碗药我每日都会送来,你让大少爷喝下,明白了么?”
  “是。”尘远应。
  萧夫人很满意他的不多问,又嘱咐了几句诸如“你必须喝药”“否则弟弟会因为你而死”这样的话给萧渡水,等她离去,关上门,药恰好放凉到可以喝的程度。
  萧渡水实在少见娘亲,哪怕这不是他亲生的娘亲他对她也有种莫名的依恋,毕竟在萧时安出生前,是她一直在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