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仰起头,看向西局的高楼,二楼是刑侦队,三楼是特殊调查队,四楼五楼……明明就是为了他们后勤做保障,信息支援和医疗为一体的术士科,为什么……
  为什么萧渡水不是第一时间叫术士科下来,先止血或者简单医疗救助?
  为什么自己在和石像打起来时,没有想过要向术士科寻求帮助?
  不对,不对……
  乔春燕咬着牙,硬是将自己的意识冲破一片混沌的海,她松开手,长枪应声而落又化作风消散,回归她的身体,她一把抓住萧渡水,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在迎着萧渡水惊愕困惑的眼神时,脑海中的什么东西突然被抽离。
  她刚刚想和萧渡水说什么?
  她有什么,是突然意识到了,非说不可的?
  乔春燕张张嘴,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并非没有力气,而是她忘了,她竟然在那一刻直接忘记了,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我刚刚在想什么?
  乔春燕的眼神霎时间暗了下去。
  轰——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是宴尘远的法术狠狠甩在了青铜像身上,而那佛像不再朝前伸出手,讨要什么的样子,而是躲开宴尘远的攻击后,反手将右手指尖的血往脸上一抹,那血全是在方才交战中它从乔春燕体内夺走的,此时抹在自己脸上,准确点儿说,是抹在了右眼眼窝和右耳应该存在的地方,血液瞬间被吸收,路旁的灯光忽地闪了两下。
  宴尘远拧着眉毛,拎着鱼骨刀不等它下一步动作直接朝它袭取,路灯又骤然亮起,在这橙黄色的灯光下,宴尘远竟然看见佛像的右眼和右耳长了出来,就像在那一毫秒之间有无数的能工巧匠对着它的右半边脸仔细雕琢,又在下一毫秒内,完整地展现出了它的右眼和右耳。
  青铜像的眼睛是闭着的,但它似乎察觉到了宴尘远的杀意,却已经达成目的似的毫不停留地倒退两步,紧接着整个人的身后迸发出无尽黑雾,瞬间将它吞没,整个佛像原地消失,宴尘远的攻击落了空,再想追击时对方已经彻底没了踪迹。
  宴尘远将刀收回,迅速赶到乔春燕身边,而后者早已晕厥。
  *
  “俞科长,”湛灵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文件我放桌上了啊,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门没关紧,被她这么一敲门恰好被推开些许,办公室内灯光明亮,她看见俞冬晓站在窗边,似乎在朝下看着什么。
  “怎么啦?”湛灵探了个脑袋进去,“楼下有卖小吃的?”
  “没有,”俞冬晓转过身,将百叶窗拉下,冲她笑了笑,“辛苦你了,湛灵,帮我泡杯咖啡,然后就下班吧。”
  “好嘞。”湛灵迈步进了办公室,从俞冬晓身旁的玻璃柜中取出她惯用的咖啡杯,“还是加奶不加糖是么?”
  “嗯。”俞冬晓坐回办公桌前,随手拿起一份报告看了起来。
  湛灵熟练地操作起咖啡机,不一会儿咖啡那种醇香味儿飘满办公室,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些好奇道:“对了,您今年怎么不冬眠了啊?”
  俞冬晓拿着报告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湛灵。
  “我记得您每年都要冬眠来着,今年冬初的时候好像也睡过一阵儿来着?”湛灵背对着她,耐心等着咖啡液,“虽然立春了,但天儿还是怪冷的,不过冬初过了以后也没看您睡觉啊,每天都醒着……”
  “怎么?”俞冬晓笑笑,“我醒着你们不好摸鱼?”
  湛灵悄悄做了个鬼脸,回过头冲俞冬晓呲呲牙笑起来:“哪儿能啊!我是关心您好不好!”
  说完,她拿过温好的牛奶用打发器打发了,在咖啡最上面盖上一层奶泡,端过来递给俞冬晓,又跑回去清洗完工具:“好啦,那我就先走咯?”
  “走吧,”俞冬晓指指她,“明儿上班儿别迟到啊,你值班儿。”
  湛灵挥挥手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办公室退了出去,这会儿术士科除去值班的人也没几个了,都恹恹地趴在桌上玩儿着手机,湛灵和她们一一道别后披上外套走下楼,楼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湛灵却莫名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右眼猛地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俞冬晓用勺子在咖啡上搅了两下后,突然从兜里摸出一粒糖丸丢了进去,糖丸似乎带着些许微风,将咖啡表面规整的奶泡吹得七零八落,不少直接挂在了杯壁上。
  俞冬晓没太在意,摸过纸巾将奶泡擦拭干净后,将咖啡一饮而尽。
  第99章 秋生(上)
  这大半年算是萧渡水来医院来得最勤的时间。
  里头的人有条不紊地将乔春燕推进急救室,诸葛影等术士科医疗队的人也跟着走了进去,留下萧渡水和宴尘远俩人在外边儿站着,谁都没有开口,他们呼吸沉得快要掉在地上了,和地面瓷砖上的光晕交织在一起,编程一片将他们覆盖住的网。
  乔春燕为什么会被佛像袭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萧渡水颓丧地坐在长椅上,思维在一点点放慢。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他脑海里抽离,但他无法控制,直到宴尘远走到他身前,阴影覆盖住他之后,他才抬起头,看见宴尘远的脸色并不好看。
  “医生要让签病危通知书,”宴尘远说,“她的家在哪?我去传送阵带他们过来。”
  萧渡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硬是用力咳嗽了一声才道:“我发给你。”
  将地址发给宴尘远后他便立刻离开,没过多久将乔春燕的父母接了过来,那是一对年龄看起来不算大的中年夫妻,头发都瞧不见白丝,却在宴尘远突然造访和医生宣判一般的噩耗中弯下脊梁,哆哆嗦嗦签了字,随后抱在一起啜泣着。
  “乔春燕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呼叫术士科?”
  宴尘远走过来,压着声音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萧渡水愣了愣,醍醐灌顶般挺直了背,他脑海中正在被抽走的某种东西终于停止,随着宴尘远这句话一股脑的灌入他的脑海中。
  不光是乔春燕没有第一时间呼叫术士们,就连他自己到了现场之后,第一反应也是联系四院,而不是直接叫术士们下来帮忙,如果当时能直接叫来诸葛影她们为乔春燕止血,乔春燕的情况或许能稍微好一些。
  可他们为什么下意识地将一直以来都立在那里的术士科忘记了?
  萧渡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唤醒,落实了他之前的种种猜测,他咽了口口水,抬头冲宴尘远说:“你叫几个蓉城支队的人过来守着,动静小点儿,让他们悄悄过来。”
  “你怀疑是谁?”宴尘远看清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压低声音问,“是……”
  他低声在萧渡水耳边呢喃出一个名字,萧渡水点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近乎是在用气音讲:“还有,你让陈希去帮忙查一个人,蓉城的人我不好插手,但是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大概知道、至少知道表象上,对方要做什么了。”
  宴尘远颔首,刚要摸出手机发消息,萧渡水伸手将他的手按下:“你亲自过去。”
  “那你……”宴尘远说着顿了下,似乎是意识到,萧渡水并非那种要他寸步不离来保护的花瓶,但与此同时他又痛恨萧渡水不是花瓶,“行,我速去速回。”
  “好。”萧渡水点头,扭头看向急救室,灯光长久地亮起,悬在在场每一个人胸腔中。
  *
  夜还长,秦局洗漱完后习惯性地走到秦秋生的房间前,像对方还醒着那样,轻轻叩了门才走进去。
  秦秋生的母亲坐在他床边,这么多天以来,眼泪和唉声叹气都融在一起了,他们每天都有叹不完的气,秦妈妈自然是怪过秦局的,她始终认为秦秋生不应该到那种地方去。
  并非她不支持这样的事业,如果说秦秋生有任何反制武器——也就是那群灵力者口中的法器——或者说他拥有攻击性法术、体术之中的任何一种,她都不会那么排斥。
  可秦秋生偏偏什么都没有,只是拥有一身灵力,就被安插到那样危险的队伍中去。
  现如今怪罪也没有用了,谁也不知道秦秋生到底什么时候醒来。
  是十天,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呢?
  如果他醒来时,父母已经离世,他又要怎么用自己还停留在二十多岁的记忆去面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呢?
  秦妈妈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眼看见秦局眼里的内疚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肩膀的伤怎么样了?”秦局走进来,将开了条缝的窗户关上,给秦妈妈披上一件外套。
  “好多了,”秦妈妈轻声道,“没办法运动,只能等肉这样自然愈合,好在他不动反而好得更快。”
  “这次睡着不像之前,”秦局说,“这次连睡姿都不换一下了。”
  “像他小时候呀,”秦妈妈笑,“他小时候睡觉就是这样的,乖乖的,一动不动,你还记不记得他奶奶上次手摔骨折,来咱们家住,他非得跟着奶奶一块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