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湛灵着急又心疼地把他捧着,往他身体里灌输灵力,“那团黑雾是什么?铸造尸傀的罪魁祸首吗?你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要当谜语人啊!”
  她动作轻柔,但语言一点儿都没放过庄骁,庄骁咳嗽了两声,翻了个身尾巴将身体蜷住,低声回答:“那团黑雾,盖住了他们出来的路。”
  “什么?”湛灵愣了愣。
  “尸傀,没有了,但是他们在里面,”庄骁虚弱地讲,“如果不把黑雾驱散,他们出不来,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将它驱散,只有我可以,这是命里定好的,定好的……”
  “——湛灵,”乔春燕死死盯着地面上一道裂痕,“这个东西……你眼熟么?”
  湛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才在黑雾盘踞的地方,地面在逐渐裂开,而最先探出地面的,是一小节黑色的触手一样的东西。
  “跑,”庄骁彻底闭上眼睛,睡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来了。”
  湛灵不多想,一把拽起乔春燕就跑,地面裂开的缺口越来越大,紧接着不知哪来的水喷涌而出,水浪中,乔春燕瞥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趴在一副棺材上被带着冲了出来,于是跑到一半她又丢开湛灵,疯了似的朝前跑去:“萧队!”
  “萧——”湛灵瞳孔一缩,“春燕姐!小心!”
  乔春燕的身前出现了一尊佛像。
  那尊青铜做的佛像原本双手合十,却在出现在乔春燕身前时单手向前,手掌朝着乔春燕,乔春燕的身体突然无法控制,完全无法停顿,疯了似的急速朝着佛像奔去,湛灵完全来不及拉住她,按照这样的速度跑下去,乔春燕的腹部会被佛像直接贯穿,那时就没有任何救助手段了,她会直接死亡!
  可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佛像的存在!
  怀里的庄骁动了动,似乎是察觉到危险,但实在没有力气动了,只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尊佛像——
  轰!!
  佛像的头被猛地砸飞了出去。
  定睛一看,刚还趴在棺材上浑身湿透的萧渡水,此时手持着宫灯一下将佛像的头砸飞后又猛地一砸,将佛像狠狠砸碎,乔春燕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萧队!”乔春燕急躁地喊。
  “……救人,”萧渡水的眼睛死死盯着湛灵,“去,救人。”
  湛灵不敢耽搁,飞快跑向棺材,棺材被盖紧了,里头没有渗进一滴水,但棺盖推开后,宴尘远却倒在一片血色中。
  大雨依旧在落,蓉城的夜还在继续。
  第90章 万花筒
  生命是无比脆弱的。
  俞冬晓第无数次这样想。
  哪怕是拥有再多灵力的人,在身体遭受袭击时同样会脆弱得像一张纸那样。
  蓉城五院手术室大门上的灯光晃得她眼睛疼,旁边有医疗部的术士走进:“怎么样?需要我们帮忙吗?”
  俞冬晓摇摇头:“他的伤基本是外伤,没有什么法术残留痕迹,我们帮不上太多。”
  说完,她余光瞥到一侧椅子上呆坐着的萧渡水,庄骁法力耗尽陷入深度沉睡,团成一团静静地趴在他腿上,湛灵和乔春燕被带走问话,其余的人们要么留在现场勘查古墓的残局,要么回到自己的城市加入城市修补,只有萧渡水呆坐在那儿,他没有外伤,但法力耗损和庄骁同样严重。
  按理来说,他应该比庄骁更先陷入昏迷的。
  俞冬晓定了定神,转身朝他走去,径直坐在了他旁边,但萧渡水没有分半个眼神给她,或者说没有力气分给她,只是在她坐下之后声音极轻地问了句:“宴尘远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俞冬晓说,“他失血过多,身体伤口过大,不一定能挺过来。”
  萧渡水几不可见地抿了下唇,算是示意自己知道了,俞冬晓抬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探测片刻后轻声道:“你必须去休息,不然在他出来之前,你会先倒下的。”
  “不会。”萧渡水说。
  “你的灵力已经亏空了,”俞冬晓说,“如果继续强撑,‘它’会因为营养不足,像吞噬杜观那样吞噬你的。”
  萧渡水稍稍转动了下手腕,俞冬晓看见他手腕处裂开的伤口竟然正在愈合,倒不如说是皮肤下的“那东西”正在缝补伤口。
  “它怕光,”萧渡水嗤笑了声,“这儿太亮了,它会把伤口补好然后再躲起来的。”
  “你是真不怕它。”俞冬晓有些无奈。
  萧渡水没有回话,他不怕吗?他只是太清楚这东西的习性了。
  当时在古墓中,他弄丢了法器无法使用法术,因此只能将浑身灵力都用在“它”身上,让“它”在一片绝望之中找到出口,带着自己和宴尘远冲出来,此时灵力亏空的不止自己,“它”要比自己虚弱上千百倍。
  可惜宴尘远还没有醒。
  如果醒了,他就可以告诉宴尘远自己在那一瞬间发现的聪明绝顶的小细节——既然从阵法逃脱只有找到出口和毁坏阵眼两条路,那么他就去找到出口,而在四周封闭、不知道外部究竟是什么情况时,随便找一面墙去轰肯定是不对劲的,但他盯着地面的时候,突发奇想,既然尸傀都能从地面钻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轰烂地面逃出去?
  当时他们就是掉入水潭,掉入地底而被吸入阵法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还是在墓穴里,只是被埋在墓穴底下了呢?
  结果真的让他赌对了。
  在他把浑身灵力孤注一掷注入到触手,借助触手将地面轰得粉碎后,湖面震荡,整个湖水开始四处蔓延,他一把将棺材盖上,带着宴尘远和触手一块儿往下继续探寻,好在真的赌对了,他真的找到了出路。
  萧渡水觉得自己的一生谈不上什么不幸或者幸运,他只是很简单地抱着执念活着,但在触手真的触碰到外界空气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幸运值都点在这儿了,他真的很想带着宴尘远出来。
  喉咙里突然泛起一股腥甜,他咳嗽了两声,血沫从他齿缝中喷溅,俞冬晓长叹一口气,抬手在萧渡水肩膀上轻轻一拍,白光乍现:“你该休息了,萧渡水。”
  “……不,”萧渡水咬着牙抵抗她的咒力,“我还不……”
  “睡吧。”俞冬晓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从云的尽头传来那样,飘飘荡荡地落到他的脑海中,字尾刚一结束,萧渡水就像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往旁一斜,闭着眼昏睡了过去,俞冬晓抬手朝着旁边招呼:“来几个人,找间病房让他休息一下,没睡够20个小时之前不要放他出来。”
  “俞科长,”一个术士小心翼翼道,“不太好吧,他毕竟是副队……”
  “我说了算,”俞冬晓起身,“他不会发脾气的,放心。”
  几名术士对视一眼,这才七手八脚地找了间病房把萧渡水放进去,守在了病房门口。
  *
  “陆权夏,你的名字好不吉利哦。”
  庄骁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萧渡水勉强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椅上,身上盖着毛茸茸的长毯,毯子把他从头到脚包了个遍,像个破茧但只有脸破出来了的蚕宝宝。
  “你个臭妖怪,”陆权夏气急败坏道,“你骂谁名字不吉利?”
  “嘿,还说不得你了,”庄骁啧啧两声,“你别造我谣啊,我可不臭,前两天刚让老大帮我洗过澡的。”
  “你……你!”陆权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砰地一声,把萧渡水从恍惚中拍醒了似的,“你和他都是成年男子,怎能互相洗澡?!”
  “有病吧你,”庄骁真情实感情真意切地,用力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我变成原型再洗的啊,你当真以为我和老大赤裸相见?再说了,就算我俩光屁股上街又与你——”
  “——打断一下,”萧渡水费力地从“蚕蛹”里伸出一只手,“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视线一顿,看见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上千疮百孔,处处都是烟头那么大的疤痕,从疤痕处蔓延出去的是像爆出的青筋那样弥漫鼓起的黑线,近乎要将他整个手臂包裹住,还不等他细看,庄骁冲过来将他的手揣回了毯子中:“医师不是刚嘱咐过你不能见风,你做什么?”
  这屋子里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哪里有风,萧渡水想再开口,喉咙却痒得厉害,再张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屋里两人一动不动,直到他停下,嘴角滑出一道黑色的血迹他俩才慌了神,一个急匆匆往外跑去叫人,另一个手忙脚乱地替他擦。
  这个房间不大,布局晃眼间有些熟悉,但萧渡水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他一把将庄骁推开,艰难地从毯子里挣脱:“放我走。”
  “走什么,走去哪?”庄骁有些生气,这个只出现在他梦里的成年版庄骁做任何表情动作时,都给萧渡水一种奇妙的幼稚感,现实里那个七八岁的庄骁反而是比他要成熟许多,“老大说了,你今天地都不准下,不要走,我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