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能你不太了解,寻常人死后,魂魄要么被鬼差勾走,要么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而在人间游荡,”宴尘远道,“时间久了,鬼魂会直接消散或者变成厉鬼,无法入轮回,投胎的机会都会没有,你觉得你上法庭之后,你会获得什么刑罚?”
  “……多半是死刑。”崔道莺说。
  “是的,”宴尘远说,“那你死了之后呢?你的灵会因为你的死亡而溃散,那依附在灵里的,张生瑞的魂魄怎么办?”
  崔道莺张了张嘴,颤抖着唇没能说出话来。
  “他没能在死的时候被鬼差勾魂,现在鬼差也不会突然冒出来把他带走,”宴尘远看向她,语调平稳,“那他只能变成游魂,最后落个消散的下场。”
  “……不,”崔道莺急促地抽了几口气,“他……不应该,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一直都是……受害者。”
  “崔道莺。”宴尘远喊她的名字。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到耳边,崔道莺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耳朵,不听他后面的发言,但手刚抬起来又放下去了,重重地垂在身前。
  “张生瑞死了吗?”他问。
  崔道莺回应的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房间内静得呼吸声都不再听见,崔道莺还是落了泪,人总是在羊水中来,又在眼泪中离去,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破碎不堪的声音回答:“……张生瑞……死了。”
  汀——
  有什么东西破碎。
  宴尘远起身,看着崔道莺身后,无数灵力往后汇聚,最后凝结出一个漆黑的人形,人形又慢慢溃散,等黑影完全散去后,张生瑞的灵魂出现于此。
  “带他走吧,”崔道莺闭着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不要……不要让我看到他,否则,我控制不住……恐怕……”
  宴尘远点点头,走过去摸出一件银色法器,将张生瑞的魂魄收进去后开门走了出去,但在离开之前,宴尘远说:“崔道莺,我会送他去投胎,但我无法干涉他下辈子的环境和机遇,是福是祸都是他下辈子的命数。”
  崔道莺没有说话,她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无力地摊坐在那里。
  “但他这一生如果毫无恶业,我可以帮忙打个招呼,让鬼差帮他提前投胎,让他了解这一生的痛苦,”宴尘远说,“如果你愿意在法庭上讲出更多事实的话。”
  ——“求求你,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在实验室,不想死在手术台上,我想活,我想活下去啊!”
  “你看,姐姐,我的父母就埋在那儿。”
  “那年车祸,是他们保护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我想在十四中读书,考上大学,回报社会也回报他们。”
  “其实那些调酒师对我很好啦,我太笨了,他们偶尔会骂我两句,其实还好……我不后悔去旧案打工呀,如果不去的话,我就没办法遇到你了呀。”
  “姐姐……人活着就是痛苦吗?我偶尔会觉得……太痛苦了,死了也不错,但是我还是想活下去,活着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姐姐……”
  “他们来找我了。”
  崔道莺睁开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但是她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讲了一句:“我会的。”
  第61章 善恶业
  人们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偶尔会传出a大被抓捕了几个教授老师的传闻,但这种传闻在上头有意隐藏下,消息就像前些阵子查封的福利院一样,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一切尘埃落定,只是秦秋生还没醒,俞冬晓亲自去看过之后只是说他在睡觉,睡醒了就好了,但没人能保证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祈祷他尽快做完他的梦。
  “不过他手里这本书挺有意思的,洄夜,”庄骁捧着从秦秋生手里硬扣下来的古籍,仔细翻看着,“你们要不要看看?”
  “上面都是古文,谁看得懂啊,”萧渡水瞥了一眼,又趴回桌上打了个哈欠,“你念给我们听算了。”
  庄骁作为活了好多年的妖怪自然能看懂,但他摇摇头,说:“这种书,得你本人看才有意思。”
  “什么书,”宴尘远刚开完会,一楼上来,“笑话大全?”
  萧渡水闷着乐了两声,一抬眼,宴尘远正朝着他走过来。
  “干什么?”萧渡水问。
  “关于这次的事儿,过两天会有上层来找你谈话,”宴尘远坐到他旁边,握了握他的胳膊,“你准备下吧。”
  “怎么准备,”萧渡水还是趴着,把胳膊从宴尘远手里抽出来,“我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候吗?”
  “然后过会儿再来俩太监把你卷成瑞士卷,直接放龙床上,”庄骁头也不抬地说,“你也不用开会了,直接侍寝吧,伺候开心了他们就不给你处分了。”
  “好主意。”萧渡水坐直打了个响指。
  宴尘远按住他的后脑把他按回去,对庄骁说:“你少看点儿电视剧。”
  说完他又看向萧渡水:“你半年多前刚受处分,这次在没有任何报告的情况下直接调动所有人,并且全程有意瞒着秦局,这事儿挺严重的。”
  “哈,”萧渡水说,“那种紧要关头,我再写个红头文件发过去,湛灵胚胎都植入八十个了你信不信。”
  “谁让你发文件了,”宴尘远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那种关头,你但凡发个短信给秦局说有情况,他们都不可能来找你谈话,况且……”
  况且萧渡水的身世和这件事儿息息相关。
  刚开会时,上头竟然有人说,不排除萧渡水是想叛变,回归研究所那一方的嫌疑。
  宴尘远没在幽州这边的系统内开过几次会,因此领导人认得不是很全,但他很迅速地对说出这句话的领导做出重要指示:傻逼。
  “好了好了,知道了,”萧渡水挥挥手,把他的胳膊打开,“你下午是不是要去趟地府?”
  “嗯,”宴尘远说,“崔道莺招供了不少东西,张生瑞的魂魄还在我这儿,我下午送他去投胎,我答应了她的。”
  “我也一块儿吧。”萧渡水又一次坐起来。
  “行,那你把秋衣秋裤穿上。”宴尘远说。
  萧渡水一愣,随即像机器人般僵硬地扭过头:“我穿了。”
  “我刚捏你胳膊的时候感觉到了,你没穿,”宴尘远扭头看了眼窗外,“外头又降温了,你多穿点没坏处的。”
  萧渡水心想这个逼难道是什么豌豆公主吗,轻轻碰一下就能察觉到异样,家里开秋衣秋裤制造厂的?保暖小王子?
  他没说出口,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回家把保暖设施做好之后和宴尘远一块儿下了地府。
  冬季是个充满死气的季节,地府的风愈发呼啸,细一听像有人在哭,又像没有。
  两个人并肩走入大门,哭声就愈发明显了,鬼差们忙忙碌碌地牵引着鬼魂,没空搭理他俩,直到往里走了很长一截之后才有个马面拦住他们:“宴队,萧队,有什么事吗?”
  “送个人投胎,”宴尘远说,“这会儿很忙?”
  “嗯,”马面道,“还没到轮回司开启的时间,二位先送魂魄去司命台吧,待会儿优先给他安排。”
  “行,谢了。”宴尘远点点头,和萧渡水转头走向另一条路,尽头是扇黢黑的门,门上印着玄武的画像,推门进去,黑白无常正指挥着不少鬼魂上前,宣读他们的判词和转世道。
  萧渡水显然和这儿的鬼差更熟一些,走过去招招手:“小黑小白。”
  “哟,萧队,”白无常也冲他招招手,“您终于死了?来来来,上秤盘,我给您念您这一生做过的恶,您放心啊,小到踩死蚂蚁大到打死蚊子,一点儿都不会给您错过的,争取让您早入畜生道啊!”
  宴尘远愣了愣,随即脸色沉下来,还没开口,萧渡水便道:“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比你先死了呢,你怎么没入轮回啊?是因为不想吗?”
  “萧渡水!”白无常把手里的幡一扔,指着萧渡水骂,“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总有死的一天,你迟早会落我手里!”
  “等我死的时候我就把魂魄撕碎了扔得满天飞,”萧渡水云淡风轻,“你休想得到我。”
  白无常气得差点儿扑过来咬他,好在黑无常一把把他拦住了。
  “你俩还有恩怨啊?”宴尘远听出了点儿不对劲,脸色不似刚才那般阴沉,“你刨人家祖坟了?”
  “那倒不是,”萧渡水顿了下,“你知道地府所有的鬼差,在成为鬼差之前,都是游魂么?”
  “知道。”宴尘远说。
  这算是个基础知识,除去忘了自己已死,游荡在人界的魂魄会成为游魂以外,身上有执念的或者罪孽的人也会在地府成为游魂,他们无法去投胎,只能在地府谋个一官半职做,因此鬼差的身份通常只是一个职位,并非固定代表了谁。
  “他是我当年一个案子的受害者,我亲自带下来投胎的,”白无常已经操起招魂幡准备打他了,他往宴尘远身后躲了躲,“但当时他没能过司命台,他心底有执念,放不下,于是我就替他在地府谋了个职位,他自己爬上了白无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