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萧渡水盯着他看了半晌,将指尖的黑雾收回身体:“你嘴也挺损啊。”
  “那不然呢,”宴尘远往前走,抬眼看着被抓在里头疯狂挣扎咆哮的杜观,“妈的,我们救下来的人竟然是一切的凶手?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小说有什么不敢写的,”萧渡水平静道,“除了脖子以下,什么都敢写。”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他们在杜观的哀嚎声中笑得格外丧心病狂。
  “说说吧,”宴尘远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杜观的?”
  “你呢?”萧渡水也笑,“这个蛛网阵不是立刻就能结成的,你每次来二楼都在地面上铺下了这个阵法,就为了这一刻把他抓起来,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我早就和你说了,”宴尘远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不像你,闷声干大事。”
  “这次我可没闷,提前发消息给蒋瞳了的,”萧渡水环顾四周,周遭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毁得差不多了,现场完好的只有宴尘远那把椅子,“我也早就和你说了,我觉得杜观不对劲。”
  “你要坐么?”宴尘远问。
  “不用,我站会儿,”萧渡水抬起头看向兜网里的杜观,轻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
  杜观脸朝下,正正对着萧渡水的脸,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盯着他,无论他怎么挣扎,释放怎样的法术,都无法将兜网挣破。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一点,”萧渡水说,“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们宴队的?”
  宴尘远微微一怔,没吭声,也不等杜观吭声,萧渡水便继续开口:“听你说话,你应该很了解实验,很了解胚胎,你也是实验体吗?”
  “放开我……放开我!!”杜观怒吼起来,“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未成年,我要起诉你们!!”
  “你有点幽默了,”萧渡水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想讲现代法律。”
  说着,他抬起手,一阵黑雾从他掌心淌出,缭缭绕绕地到了杜观后颈,轻轻一碰,萧渡水心下了然:“果然,你也是实验体,不过你的胚胎活跃程度很低,怎么,你没有注射试剂?”
  “没有试剂会怎么样?”宴尘远突然出声问。
  萧渡水没看他,只轻声说:“如果只是植入了胚胎,但从没接触过试剂,那胚胎会在人体里沉睡,和人体一同生老病死,没有异样;如果是在接触试剂后,长时间不注射试剂,胚胎会发狂……”
  萧渡水顿了顿,再次抬头看向杜观:“就像他这样。”
  “哦,我明白了,所以他会盯上你,”萧渡水看向宴尘远,眼底了然,“因为你是水属性的灵力者,水属阴,正好能安抚他体内狂躁的胚胎,所以他一直粘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用灵力安抚了他的魂魄,他产生了依赖性,而是……”
  萧渡水顿了顿,啼笑皆非:“他想吃了你?”
  第58章 你依旧张开了手臂
  杜观是实验体的话,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胚胎被激活后长时间不接触试剂的话,会有两种后果,一种是像实验失败的孩子们那样被胚胎破体而出,浑身爆裂身亡,另一种则是像此时此刻的杜观那样,浑身被黑色的膜包裹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间长了,人体本身就会化成胚胎所需要的养料,而杜观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选择了比注射试剂更为稳妥的存活方式——吞噬同类。
  具体应该怎么吞噬,萧渡水并不清楚,但胚胎是存活在实验体皮肤之下的,不可能在实验体活着的时候达成“吞噬”这个目的,于是张生瑞的死就成了必然。
  “我没猜错的话,张生瑞并不会使用胚胎的力量,他小时候刚注入胚胎就被崔道莺送回福利院,有没有用试剂激活过都尚且未知,所以你盯上了他,”萧渡水说得很详细,像是在讲解给宴尘远听,又像是在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思路给捋出来,“你们应该霸凌他很久了吧?”
  杜观没有说话,蒙在黑膜里的他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五官了,手努力从网缝隙里伸出来,试图去勾萧渡水,宴尘远瞥了一眼,手稍稍一用力,兜着杜观的网便向上抬了几分,他便只能艰苦地用手指在空中划拉出几道风,连萧渡水头顶的发丝都没有拂动。
  杜观根本听不清萧渡水在说什么了,胚胎融进他的血液里,往他身上每一个能够呼吸的孔里钻,连毛孔里都塞满了胚胎粘稠的体液,长时间找不到“食物”的困兽在这一刻决心杀死自己的主人,周围的一切感官都在离他远去,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能看见下方有两个人影,眼睛却无法完整地勾勒出他们的区别来。
  明明只差一点。
  只要他能触碰到张生瑞的骨架,他就能够操纵胚胎去吞噬。
  只差一点他就能活下来了。
  模糊间,他好像看见法医室门口站着一个人,是除了萧渡水和宴尘远之外的一个人,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法医室门口,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古板的刘海和一成不变的发型,脸上有点儿雀斑又被黑框眼镜压下,眼神是呆滞的,就像……
  就像高二刚分班时,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杜观体内的胚胎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躁动的。
  他父母对这件事完全知情,但束手无策,他们总是泪眼朦胧地看向杜观,说:“我们没办法,我们真的没办法呀,这样超自然超现实的事情,你经历过了,只有你自己能想办法去救自己呀,杜观……”
  于是杜观发现了张生瑞。
  说起来那是个巧合,那是高二开学后不久,天儿还没转凉,那天正好是康海洋的生日,于是几个人下了课一块儿去外面庆生,不知道是谁提了句去酒吧,于是一群未成年脱下校服,就近去了最近挺火的那家叫做“旧案”的酒吧。
  酒吧内气氛嘈杂,已经到了夜场,里头到处都是被荷尔蒙支配,爆裂的音乐和舞池里疯狂跳动的人们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张敏有些不适,她扯了扯杜观衣服下摆:“我们就不能找个清吧……”
  “说什么呢!”陈坤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兴冲冲地表示,“这可是我们康哥成年夜,找个清吧算什么样子!”
  我又没成年,而且这地方也太吵了。
  张敏撇撇嘴,打算待会儿就找个借口溜走,视线却在前方一顿:“那不是你们班的张生瑞吗?”
  杜观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张生瑞就站在酒吧吧台里面,冲着调酒台很认真地学着什么,估摸着是来打工的,杜观没太在意,随口问:“你认识?”
  “认识啊,分班前他和我一个班的,”张敏说,“这人平时在学校闷不出声的,也没什么存在感,居然在酒吧打工……调酒师啊,真帅。”
  杜观切了声,正要接话,他眼睁睁看着张生瑞旁边那个男调酒师,像是他师父一样的人,毫不犹豫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大概是极重的,把张生瑞整个头都扇得偏过去,响亮的巴掌声淹没在音乐里,似乎除了他们几个人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这会儿是深夜场,重点基本都在舞池和卡座,很少有人去吧台点酒,也是因为这个,那男人丝毫不顾忌地一把抓住张生瑞的头发,二话不说把他往里间拖拽过去。
  “……操!”张敏腾地一下站起来,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杜观,她下意识地回望过去,却发现杜观像是眼睛里在冒着光一般,神采奕奕地望向里间。
  他没看错,在被拽进里间的那一刻,张生瑞的身上飘荡出难以抑制的黑雾,那是胚胎的象征。
  张生瑞是实验体。
  只要他吃了张生瑞,他体内的胚胎就能得到安抚,他甚至有更多的时间去找更多的实验体或者胚胎,而不是走投无路,只能回到实验室去接受那随时可能导致自己死亡的试剂。
  一切都有救了。
  当时的杜观心里只想着。
  但很快,他发现张生瑞体内的胚胎并不活跃,平日里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不像他,稍微有点情绪波动身上就会弥漫出一股黑雾将他紧紧缠住,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他把张生瑞吃下去也达不到太大的安抚效果,这让他大失所望之余,心底又升腾起个更加夸张的想法。
  张生瑞那天是在被打之后身上才有控制不住的黑雾的,那么是不是说明,张生瑞只有在接受到暴力对待,情感抵达某种临界点时,他体内的胚胎才会苏醒?如果体内的胚胎苏醒次数过多,会不会成功抵达他想要的活跃程度?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成本的试错。
  杜观家有钱,学校里本身就有不少狗腿子,只要他一声令下,张生瑞会在老师看不到或者不想看到的地方受到各种压迫。
  一开始是莫名丢失的课本和塞在课桌里却出现在垃圾桶的外套,后来是歪歪扭扭的的凳子,塞满垃圾的书包,再然后,不知道是谁最开始在食堂时把一碗汤倒在了张生瑞身上,所有的霸凌终于延展出暴力,拳打脚踢,他近乎每天都是鼻青脸肿地从学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