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长时间不进食不喝水会导致你的大脑思考速度变慢,”萧渡水好心提醒,“需要给你安排食物吗?”
  “……你现在调查出这些有什么用?”崔道莺狠狠盯着他,“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然有用,”萧渡水说,“比如,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张生瑞为什么在福利院不受待见,为什么他才十六岁就离开了福利院,以及,他的死亡真相。”
  崔道莺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从她的话里,可以坐实张生瑞曾经也是试验品的真相,并且按时间推断,他很有可能就是崔道莺加入研究所后,被安排的第一个孩子,更有可能,他的胚胎就是崔道莺亲手植入的,所以她对这个孩子的情感才会如此不同。
  她闭上眼,甚至能看到五岁的张生瑞跪在她面前,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哀求:“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姐姐,我的父母都死在车祸里了,他们只有我了,我想活下去……”
  那时候刚加入研究所的崔道莺并不像现在这般铁石心肠,张生瑞每次一见到她就哭,哭得叫人肝肠寸断,特别是植入胚胎那次,张生瑞全程没有喊疼也没有掉下一滴泪,反而是在所有研究人员都离开,留下她观察他的状态时,嚎啕大哭起来:“姐姐,我想活下去,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事情呢?姐姐——”
  “老师,”更年轻一些的崔道莺站在研究所门口,茫然地问,“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情呢?这些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莺莺啊,你看,”年迈的教授打开门,指向里面,“这里有谁不是无辜的吗?”
  年轻的崔道莺抬眸看去,却看见尸山尸海,断臂残肢,她猛地抖了下,随即反胃感侵袭,她扭头狂奔找了个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教授来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瓶水。
  “这场实验已经开始了,”教授道,“他们都是为了人类进步而做出的贡献,难道我们要因为‘无辜’就葬送前人的成果吗?”
  “……不,不是这样的,教授,”崔道莺接过水却没有喝,“这个实验一开始就是错的啊……人类的进步难道要建立在人类的尸体上吗?”
  “从古至今,不管是科技进步亦或者文明进步,”教授道,“总有人死的。”
  崔道莺摇摇头,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她起身想走,胳膊却被教授拽住:“你不用着急否定,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多人死亡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加入,能让实验减少伤亡吗?”
  “我……”崔道莺摇着头,抽出手的动作却没有那么果断了。
  “崔道莺,我们无法阻止这场实验的,”教授说,“为什么不加入,减少伤亡呢?”
  崔道莺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歪理。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很好奇。
  她很好奇,这样的实验究竟会给人类带来什么进步。
  第56章 天台的礼物
  教授告诉崔道莺,这场实验已经开展了太久,涉及多方势力混入,虽说还不能面世,但已经有各行各业的领头人物开始接触,后方涉及利益复杂,就算崔道莺现在跑出去报警也不一定能将这里的一切彻底摧毁掉。
  毕竟能在地下挖出这样打的一个实验室,没有高层默许的话是没有人能做到的。
  “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加入这场实验,减少伤亡,”教授说,“只要我们早日将实验完成,就能早日解放出那些孩子,你难道想看着他们送死吗?”
  强词夺理。
  崔道莺想。
  虽然她觉得教授说得狗屁不通,大有要给她洗脑的架势,但她实在太好奇了,她好奇这场实验的终点在什么地方,人类到底能因此得到怎样的进步——想必教授也是看透了她这一点,才会安排她进入实验室的。
  于是张生瑞成了她的第一个试验品。
  说实话,在张生瑞之前,崔道莺已经辅佐过教授在许多孩子身体里植入过“胚胎”了,但张生瑞是头一个她独自完成的试验品。
  也是头一个哭得那么声泪俱下的试验品。
  胚胎植入很顺利,张生瑞的体质非常适合实验,但他哭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哭得崔道莺心烦意乱。
  “你狠不下心,或许是张生瑞求的次数太多了,你同意了他的请求,”萧渡水平静地说着,“把他送回了福利院,不再接受试剂,因此他体内的胚胎停止发育也逐渐停止活性,永远停留在了他皮肤下层。”
  “就像你一样,”崔道莺忽然笑了两下,笑容里满是嘲讽,“皮肤底下住着一个怪物,永远不得安宁。”
  萧渡水耸耸肩,很是无所谓地说:“但是你忘了,或许是你根本没有观察过,东城福利院没有被退货的孩子。”
  崔道莺还是笑着,眼神却变得有些涣散,好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你一直在做你认为的‘善事’,”萧渡水说,“你认为,只要把他退回福利院就安全了。”
  但福利院里并没有表面那么平和。
  张生瑞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被退养的孩子,其他孩子们认为他是不听话,慢慢地孤立他,而福利院的负责人则因为他是被“退货”的孩子,默认了这种孤立,于是孤立变成排挤,再逐渐地发展成霸凌。
  这一切是崔道莺的错吗?
  如果她不出手,想办法把张生瑞送出福利院,那么张生瑞就会死在手术台上,就算张生瑞和胚胎融合度再好,实验进行数十年来也只出了一个萧渡水。
  况且那是张生瑞求着崔道莺,他自己求出来的一条生路。
  可后来张生瑞又问过崔道莺,人为什么要长久的活着?死在当下和长久的苦难究竟哪一个更折磨?
  于是崔道莺不解地问:“你是在怪我把你救出来吗?”
  那天张生瑞愣了很久,摇摇头道:“不是的,姐姐,只是我在想,人为什么要长久的活着?”
  崔道莺本身就是个情感感知没有那么强烈的人,她不理解张生瑞的弯弯绕绕,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也不理解张生瑞那些在压抑中生长出来的杂念。
  说到底,崔道莺是不理解张生瑞的,但在她足以支撑起研究所门面,独自一人前往福利院挑选试验品,却在福利院和张生瑞再次重逢时,他们的命就注定纠缠在一起了。
  崔道莺没有再开口,她像个断电的机器人,垂着头窝在那里,四周安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要听不见了。
  宴尘远望了审讯室一眼,心不在焉地问:“查出来没有?”
  “哎哟,哪那么好查啊,”谢星捧着他的电脑,手指迅速敲击着,“这都十多年前的档案了,你以为是你家楼下书店的新华字典啊,说查就查。”
  “查什么呢?”乔春燕凑过来看。
  “张生瑞父母埋哪了。”宴尘远说。
  “查这个干什么?”乔春燕愣了愣,“你们打算去招魂?”
  “嘿!有道理!”谢星抬起头,星星眼望着宴尘远,“你们直接去招魂不就完了?!”
  “人父母都死了十多年了!”宴尘远往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投完胎这会儿估计得上初中了,上哪招去!”
  “人死后真的能立刻投胎吗?”谢星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用排队吗?”
  “赶紧查,”宴尘远拍拍他的肩,“查出来有赏。”
  “赏什么?”谢星问。
  “赏你死后不用排队,投胎买一位送一位。”宴尘远摆摆手,去倒了杯水。
  “啊——”谢星仰天长叹一声,“想我网侦队技术型人才,哪个部门让我办事儿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你们倒好,让我投胎第一名。”
  “也是一种奖励嘛。”乔春燕笑笑,给他倒了杯温水过来。
  不一会儿,萧渡水出来了,步履匆匆地往下赶,余光瞥到谢星,脚步一顿:“星,你在查吗?”
  “水,我在查,”谢星抿了口水,老气横秋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这句话我三分钟前就听过一次,”宴尘远走过来,给萧渡水递了杯茶,“喝点儿,嘴起皮了。”
  “哦,”萧渡水接过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一抹嘴,“你们网侦也不行啊,查个档案要这么久。”
  他把茶杯放下,一扭头宴尘远古怪地盯着自己。
  “干什么?”萧渡水问。
  “……没什么,”宴尘远说,“好喝么?”
  “一般,下次加点儿奶,”萧渡水说,“有点儿涩。”
  “什么涩?哪里涩?”庄骁垂死梦中惊坐起,“谁涩?”
  “你们关注一下青少年身心健康吧,”谢星感叹,“庄骁比我上次见他时更变态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庄骁又躺了回去,他此前窝在萧渡水怀里做底牌时,是和萧渡水同步使用了化形咒,变成了他身上的一件配饰,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因此法力耗损极大,他不是人类,恢复得也没有宴尘远和萧渡水快,因此这两天走路头还晕,“我要继续睡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