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一进门,景丞和孟然就朝他看了过来,这两个孩子敏锐得不同寻常。
  “景丞和孟然还是一个房间对不对?”研究员轻声问,“那咱们还按照以前的房间分配,好不好?有意见的可以和我说哦,我们可以换房间。”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乖乖排好队等研究员带他们去房间。
  23个孩子,其中落单的那个就是之前被抓去做实验死掉孩子的室友,那是个女孩儿,垂眸小声啜泣着,宴尘远走到她身边,她便抬起头看他:“哥哥,小染回不来了,对不对?”
  她声音不大,但话音刚落,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她打了个哆嗦,呜咽起来:“所有,所有出去的小朋友,都没有再回来过,只有景丞和孟然能回来,是不是?小染是不是已经——”
  “小琪,”站在门边的研究员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但宴尘远看过去,却发觉他的眼神更像是在注释一件死物,“我们和你说过的,小朋友离开这里是因为有人把他们领养走了,你们不可能一辈子住在研究院,对不对?”
  “可是小染之前回来过一次!”小琪哭喊起来,“她和我说,你们往她身体里打针,打黑乎乎的东西,只要能活下来就能回来,如果活不下来,会变成怪物,会,会……”
  她哭着,突然伸手一指,指着孟然:“会被他杀掉!!”
  孟然的呼吸很明显地停顿了下,被景丞握着的手也下意识攥紧了,他没有开口,但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这句话的指认下完全丢了颜色,和后续研究院的解释一样苍白:“做噩梦了吧这孩子,大家不要担心,先回房间吧,我会安慰好小琪的。”
  孩子们三三两两,不明所以地离开了,研究员等他们走远后才关上门——景丞和孟然没走,但他没管——研究员一把抓起小琪额前的头发,语气没了方才那般温和:“谁告诉你的?”
  宴尘远一把攥住研究员的手腕:“松开,她只是个孩子。”
  “孩子?你看这里谁把他们当孩子,”研究员没有松手,恶狠狠地盯着小琪,“你最好给我安静点儿,否则今晚死的就是你。”
  小琪捂着嘴惊愕交加下甚至忘了抽噎,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这下研究员才松开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摸了摸小琪的头发:“我们怎么会杀人呢,你做噩梦了,知道吗?”
  “……”小琪没有说话,下意识地往宴尘远身边靠去。
  “孟然,”研究员说,“告诉她,你没有杀人,否则明天你在大家眼里可就是杀人犯咯。”
  孟然没有说话,他直直凝视着小琪的脸,直到旁边的景丞再三捏着他的手腕,他才缓缓开口:“……我没有杀人。”
  “好啦,”研究员双手合十,很开心地讲,“那现在大家都回房间去休息吧,一路上辛苦大家啦。”
  门被打开,宴尘远沉默着把小琪和孟然他们送回房间后,一扭头那研究员还跟着自己,嘟嘟囔囔地,看宴尘远在看他,他也迅速走过来道:“这群小屁孩儿就是烦人,等实验进展到不需要她们之后,老子亲手杀了他们。”
  “……”宴尘远不做评价,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才有进展?”
  “谁知道呢,”研究员耸耸肩,和宴尘远一块儿朝着员工宿舍走去,他们也刚搬来,很多东西需要收拾,“快二十年了,总共就一个有大进展的试验品,还被逃跑了。”
  “是么,”宴尘远说完后突然顿了下,一种诡异的猜想在他脑海里升起,“怎么逃跑的?”
  “你不知道啊?我以为这事儿张院得弄得人尽皆知呢,”研究员说,“嗐,早些年的时候研究院还不像现在这么严防死守,也没想到试验品会跑,没往他们身上装定位炸弹。”
  定位炸弹四个字又挑得宴尘远神经一痛,他仿佛知道那个电视机一样的装置是什么了,为什么孩子们不能离它太远了。
  “那年出了个实验体,和阴气高度融合,成功从他体内炼出了‘鬼之子’,”研究院说到这里时啧了一声,“虽然是个半成品,但总归是我们二十年来最成功的一次,可惜被他跑了……哎,我听我导师说,他从小手腕上就戴着一串红佛珠,和你那个同门,章书怡撤离前一天晚上戴的款式差不多……”
  说着,研究员的声音顿住了,他扭头,狐疑地看向宴尘远:“……章书怡我之前也见过,她手上从来不戴什么东西,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
  那串萧渡水说什么都不肯摘下来的佛珠。
  那串成功进入这里,招摇得所有人都见过之后才摘下来的佛珠。
  宴尘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来得及回研究员的话,他脚步猛地怔住——施加在萧渡水身上的追踪咒和化形咒都被破解了,萧渡水暴露了。
  第41章 死去的
  幽州,医院,杜观病房。
  乔春燕在十分钟内,第八次抬起手腕看表,她没什么表情,看完表后立刻将视线投向窗外,余光瞥到病房内,杜观和他母亲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母慈子孝,场面非常和谐——乔春燕第九次抬起手腕,时间指向傍晚六点十二分,至今,他们已经彻底失去庄骁的消息三天整,宴尘远和萧渡水也不知所踪。
  还有两分钟。
  “春燕姐姐,你待会儿有什么事吗?”杜观凑过来——乔春燕下意识地往旁偏了下头,杜观凑的距离太近了,是她最不喜欢的社交距离,杜观的动作僵了僵之后,笑笑,“我是不是耽误你们很多事呀?”
  乔春燕没说话,她垂下手指,中指上戴着的银环戒指让她感觉到不适,乔春燕这个人,过去的三十五年都没戴过任何首饰。
  “事情要是早点能解决就好了,”杜观妈妈说,“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们。”
  乔春燕定定地看向那位妇人,轻声道:“不麻烦。”
  病房的暖气开得不够足,乔春燕站在窗边,冰冷的玻璃像散着冷气,把她半边身体都熏得有些发僵,秒针在此时转动得格外缓慢,乔春燕站起身,刚要开口,门终于被推开,换班的人急匆匆走进来:“不好意思啊乔姐,路上堵车,耽误了点儿。”
  乔春燕点点头,堵车不能避免人之常情,毕竟他们总不能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地方用传送阵,特殊调查队的事并没有完全公开,世人还活在大家都是普通人的世界里。
  “之后的班你和韩音对接一下,我的班由她顶,”乔春燕说,“你和她沟通。”
  “好的乔姐。”那人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目送着乔春燕离开。
  手刚摸到门把,外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哎哎哎,春燕,萧渡水呢?”
  “蒋队?”乔春燕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萧渡水前两天不是连夜让人给了我张画像,让我去找是谁么,”蒋瞳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病房内的布局,视线落在杜观身上后,压低声音道,“那画像抽象得我以为是他梦游半夜用左脚画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乔春燕没有说话。
  “来,小朋友,”蒋瞳笑嘻嘻地绕过她,径直走向杜观面前,“你来看看,这是谁?”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一张画像,杜观有些茫然地看着画像,看了眼蒋瞳,又看了眼画像。
  “……我不知道,姐姐,”杜观摇摇头,“看不出来。”
  “哎哟,你们画的这是什么呀,”杜观妈妈也看了眼,立刻叫起来,“哎!这是人嘛!?怎么画这种东西啊!乔警官,你们之前不是说我们家杜观原本就受了大惊吓,不能再被吓——”
  蒋瞳直起身,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将画像放到杜观面前,指尖点着上面那些诡异的线条:“杜观,告诉我,这是谁。”
  乔春燕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往前扫了一眼就想起来了,这是前几天他们去十四中回溯时发现的,死在教学楼楼下的那个孩子的画像。
  一般画像都是会努力还原原本面貌来鉴定死者身份,但这张画像……
  乔春燕很轻地拧了下眉头,视线落到杜观脸上。
  这张画像,是他们回溯出来时,那孩子死时的惨像,那孩子当时跳楼而亡,五官扭曲,眼珠甚至都被挤出眼眶,也是辛苦画像师了,要画出这样的场景和模样,竟然还画得这么逼真。
  “这样啊,”蒋瞳笑了笑,把画像收好,“不知道也没事,没关系的。”
  杜观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乔春燕盯着他,突然问出一句:“杜观,你为什么不害怕?”
  杜观愣住了,连带着他放在腿上的手指也不自然地蜷了下。
  “正常人看到那副画像都会是你妈妈那样,瞳孔收缩,下意识别开视线,你惊吓过度,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导致你魂魄的不安定,更别说这么猎奇的画像,但你看到这个,为什么不害怕?”乔春燕往前走了一步,像盘旋依旧的鹰终于决定对猎物下手那般,视线里透出些许狠厉,她语调冰冷,字字紧逼,“还是说,你早就见过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