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萧渡水被他这句话哽住,低头继续捞了会儿香菜,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没骗你,我吃牛肉面就是得加香菜和葱。”
  宴尘远没搭话,瞥了眼他捞了半天捞出来的一点儿香菜。
  “得加,但是我不吃,”萧渡水说,“你能理解吗?我觉得牛肉面不加这些没什么味道,每次都会让老板加,加了我再给他捞出来……”
  宴尘远啧了声,把自己那份往旁边一放,从萧渡水手里夺过筷子,迅速帮他把葱花香菜等东西捞出来,把筷子递回去的时候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问:“你左手方便么?”
  “方便的,”萧渡水连忙说,“不用喂我。”
  宴尘远又看了他两眼,没吭声,坐回去继续吃自己的面了。
  第9章 选吧
  这会儿天色渐晚,外头走廊逐渐静了下来。
  宴尘远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坐在一旁边用手机回消息边打量着萧渡水。
  只有一只手的缘故,他吃得很慢,略长的头发完全散开,被他别在耳后,有几根发丝贴在脸上,他没注意,吹凉了面慢吞吞塞进嘴里又慢吞吞地嚼。
  宴尘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筷子上,看得出萧渡水偶尔会用左手,不像完全没用过那样无法掌控。
  “对了,”萧渡水边吃边问,“伍越是被张颜彬寄生,然后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对么?”
  “嗯。”宴尘远应了声。
  “那内脏呢?”萧渡水低头,单手拿着碗的另一边嘬了口汤,被烫得吐了吐舌头,“被他吃了?”
  “没有,我们推测张颜彬找到伍越后,直接钻进他的肚子里,借着他的血肉才完成了彻底的重生,所以内脏都不见了,”宴尘远说,“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推测?”萧渡水挑了下眉毛。
  “嗯,推测,”宴尘远说,“张颜彬不肯配合问话,不过……寄生鬼不都那样儿么。”
  萧渡水点点头,不置可否。
  “咱俩去的那家酒吧还在查,”宴尘远继续说着,“等有进展了我再给你说吧。”
  萧渡水嚼着面,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两个人除了案子没什么可聊,说到底他们见面时间也不长,等萧渡水把面吃完以后,宴尘远把垃圾一收就要走。
  “我要住多久的院?”萧渡水躺回去,空气里那种消毒液的味道压得他有点儿反胃,也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他没吃多少,还有点儿想吐。
  “少说半个月,”宴尘远说,“这个案子暂时不用你跟了,安心养伤吧。”
  “我能提前出院么?”萧渡水没搭理他后面那句话。
  “你骨头断了好几根呢你知道么,”宴尘远皱眉看着他,“你提前出院干什么?”
  “……不乐意在医院呆,”萧渡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说完又顿了半天,像是没等到宴尘远的追问有些丧气似的,只能自己开口,“医院有鬼。”
  多稀罕啊。
  宴尘远心想。
  他们这份工作每天见的鬼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怎么还怕上鬼了?
  不过医院这地儿鬼确实多,死去的,将死魂魄不稳导致魂魄离体的,鬼就跟菜市场赶集一样,拐个弯儿就能碰见俩。
  “你是觉得碰上鬼会特别麻烦么?”宴尘远试探性地问。
  毕竟在这种地方死去的鬼大多都不是什么厉鬼,得劝人家去投胎,魂魄离体的又得劝人家赶紧回去,就像下午那小孩儿一样。
  萧渡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宴尘远也不问了,边往外走边从兜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吧唧一下贴门上,萧渡水顿时感觉周遭阴气都轻了许多,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住着吧你,”宴尘远指了指他,“没养好之前别想归队,我不批。”
  “啧。”萧渡水目送着他离开,视线才落到那门上,门上贴着的是块蓝色的小鱼贴纸,上面加了法术,很好的将萧渡水的病房隔绝开,不被鬼怪叨扰。
  萧渡水闭上眼睛,脑子却没有休息。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又一次睁开眼,沉默着强撑着下了床,走到门口时就已经一身汗了。
  身上的疼痛大于他的想象。
  萧渡水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病房门,用仅存的左手给自己施了个咒,值班的护士仿佛完全没看见他似的,就任由他撑着栏杆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宴尘远的声音从另一旁传来:“你干嘛呢?”
  “……”萧渡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梦游。”
  “什么玩意儿,”宴尘远收起手机,看样子是刚在这儿接完一个电话,“赶紧回去休息,出来溜达什么,不疼啊?”
  萧渡水没吭声,宴尘远大步走过来扶着他躺回床上,临走前指着他说:“好好儿休息,别想跑。”
  萧渡水讨好地笑了笑,这次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然后默默地爬了起来。
  医院外头是他走到一半时想起来打的网约车,走出去时司机刚好到,二话不说把他送回了西局门口,下车时风一吹,把他的头发吹得扬起,一下一下抽自己的脸。
  萧渡水单手拢住头发,在门口深喘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身上疼得他有些站不稳,但他不想就那么躺着,于是又挪着这一身病体上了三楼。
  他一向是很能忍疼的。
  从前……从前遇到的事儿比这疼多了,他都没有喊过一声,哭过一次。
  萧渡水站在第三支队门口的时候,还在慢吞吞地想着。
  但加入第三支队后,日子大概是过得太安逸了,让他忘记了以前那样的疼痛,让他才断了几根骨头就满头大汗。
  萧渡水推开门,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人,应该都在术士科或者酒吧、桥洞底下找更多的线索,要么就是在五楼审讯室里和张颜彬熬,总之他进屋前几天用自己的小火苗探查过,确认里面没人才开门,走进去后直接拉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歇了好一会儿,萧渡水才强撑着站起来,挪到最角落的位置,拿过旁边庄骁桌上的案情记录看了起来。
  酒吧的老板也姓伍,和伍越是发小,也是远方亲戚,在幽州市有很多家这样的酒吧,似乎不清楚自己的酒吧被人改造成了藏尸地。
  死在酒吧里的人很多,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年前来幽州拼搏却离奇失踪的女孩儿,萧渡水没开灯,用手机屏幕光缓慢地看着记录。
  ——甜甜。
  萧渡水的视线凝在了这一页。
  页面右上角证件照上笑得青涩的女生和那天在酒吧靠近他的女生仿佛不是同一个,萧渡水只记得自己那天不经意扫到她胸口的名牌,这个名字就这么印进了脑海。
  甜甜是怎么死的?
  记录上写着甜甜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这么说来,在他离开酒吧不久后,甜甜就陷入了危机。
  萧渡水蹙紧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被他们忽视了。
  “啪!”
  办公室的灯被打开,强光刺得他紧闭上眼。
  “萧副队,”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声调冷得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我记得不久以前,我让你在医院好好休息,没养好之前别想着归队,对吧?”
  萧渡水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的宴尘远。
  怎么又是你?
  萧渡水满脸莫名其妙。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说,“我梦游之后自学了一套痊愈拳法,在你走后对着自己狂殴两个小时,把身上的骨头都修复,现在已经完好如初了。”
  “都知道我可能不信了你还说。”宴尘远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他身上还穿着第三支队的制服——其实就是普通的警服,不过衣服上没有警号,没有肩章,胸前只有一颗六芒星的刺绣。他身材很好,腿长得过分,制服修饰得他的腿更加笔直,往萧渡水面前一站,荷尔蒙和压迫感压得让萧渡水睁不开眼。
  “万一你信了呢?”萧渡水露出个讨好的笑。
  “那我就是傻逼。”宴尘远也笑,笑容转瞬即逝。
  万一你真是呢。
  萧渡水想。
  “自己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去?”宴尘远问,那个送字咬得挺重,萧渡水偏了下头,有点儿怕他把口水喷自己脸上。
  “病多重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宴尘远看着像想伸手把萧渡水拎回医院里,但萧渡水骨折的地儿太多,他也不好下手,“多大人了都。”
  “25。”萧渡水说。
  “谁问你年纪了?”宴尘远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哦,”萧渡水想了想,笑了,“你别管了,我不会去医院的。”
  “对医院过敏啊?”宴尘远说,“那我送你回家,在队里呆着算什么事儿。”
  “……哦。”萧渡水应了声,没动。
  宴尘远简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事儿逼又麻烦,一时间有种不想管他的冲动:“哦是个什么意思?不是,您是没有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