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她 第45节
  不怪争鸣哥哥总说皇城人杰地灵,遍地是出类拔萃的人,只看这江公子,便是她平生所见最钟灵毓秀的人了。
  眼见江庭雪还在那等着自己答话,阿莴猛地收回思绪。她有些拘谨地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郎君此刻的模样,“我,我也是刚起,瞧你还在睡着,不好打扰你,就坐来了这儿。”
  江庭雪面上含笑,“原来如此,但你坐在门边,那么远,不冷吗?瞧着你都快掉出去了。”
  “不,不冷。”阿莴道。
  “可我又为何...”阿莴话音刚落,江庭雪却又微有茫然疑惑地问阿莴,“为何,睡在了你的床上?”
  阿莴两手紧张地拽着膝上的裤子,抬起头朝江庭雪看去,结结巴巴道,“是,是昨夜,风把窗子吹开了,我醒来关窗。再回头时,江公子你已睡到了我的床上,我便,去睡你的床铺。”
  “哦?”江庭雪恍然道,“原是这样,原来昨夜,你我换了床铺睡。”
  “是。”阿莴频频点头,似小鸡啄米般,“是以,你才在我的床上。”
  江庭雪笑一下,“倒是我昨夜睡得沉,全然不知这一处,令姑娘昨夜受委屈了。”
  “四丫姑娘且稍等一会,我这就让敏行送水来。”
  他说着,掀开被子,拿起一侧外衫穿衣。
  阿莴急忙点头,头再次低下,不敢去看江庭雪。
  她耳边就是郎君展臂穿衣,窸窸窣窣的声音。那般隐私的事,此刻就在这一方小小的车厢里,这般近的挨着她,阿莴愈加局促地低下头。
  江庭雪却一边慢条斯理穿着衣裳,一边看着阿莴。
  小娘子还能找出这般说辞来,倒令他意外。眼看阿莴已紧张得绷直的姿势,此事时机已过,不好再问下去。
  江庭雪嘴角勾起抹笑,只能寻下一个机会了。
  江庭雪穿戴好衣裳,下马车走出去洗漱,阿莴这才敢抬起头,也跟着下了马车,就要洗漱自个。
  但她站在马车边好一会,整个人忽焦急地上下找着什么,就是没旁的动静。
  江庭雪瞧见,走过来温和地问,“怎么了?四丫姑娘,在找什么?”
  “我,我丢了一条手绢。”阿莴急得不行,手指比划着,“你瞧见了吗,江公子,有一条这么大的白色手绢,昨日还在的...”
  “没瞧见。”江庭雪轻声道,递过去一条新手绢,“许是昨夜山风大,吹走了你的手绢?不打紧,你若是需要手绢,我这也有,你且先拿去用吧。”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是新的。”
  山风大也不可能吹走她的手绢呀,她昨夜是收在袖兜里的,定是手绢又*掉落出来,只是这一次,没那么幸运被人捡起来。
  怎么会不见了?明明昨日还看到它好好在着,阿莴急红了眼眶,有些想哭,看着江庭雪递来的手绢一时没有接过。
  这是侯争鸣送给她的礼物。
  侯争鸣家境贫穷,很少会送她东西。这条手绢,她念了好久,侯争鸣便省吃俭用买给了她。
  如今,她却弄丢了争鸣哥哥送给她的礼物。
  江庭雪眼里冷冷看着,如今只丢一条手绢,她便要哭了,倘若后头瞧见,她浑身上下所有之物,他都会为她换一身新的,再无过去的痕迹,岂不要难受死了?
  江庭雪虽是冷冷看着,口中却温和地低声安抚阿莴,“手绢往后总能有更好的,只可惜这一路没有铺子,待后头回了朱城,我再给你买好手绢用,如何?”
  阿莴抬起头,看着江庭雪,最后,也只能点头接过江庭雪的手绢,转身去洗漱自个。
  她不好多生事端,给好心的江公子增添麻烦,许是她与那条手绢的缘分,就到那了。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早上稍作休息,一行人又要赶路出发。
  马车一路往北行去,阿莴看着沿途的风景,终于慢慢平顺了心绪,接受丢失手绢一事。她低头专心去听江庭雪今日的授课。
  因着是带着朝廷给的任务,除去必要停顿休息,车队不停疾行。
  也因此,阿莴一行人,果然今日下半日便赶到了吴县。
  众人到了吴县才发现,吴县竟还留有至少一半的当地乡民,而这些乡民,因灾情起时,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就盼着天能快些下雨。大伙便吃着家中存粮,等了下去。
  岂料,更严峻的蝗灾来了。蝗灾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乡民们吃光了存粮,再无粮食,只能又盼起朝廷能开仓赈灾。
  这么一等,便错过南下时机,迎来这寒冷的时节。
  这个时候,吴县的乡民,身无银钱又无粮食,谁也不能拖家带口往外走了。
  洪运见此情况大惊,立时就要拿吴县官员唐大人责问。
  周管事已定好一处宅院租下,江庭雪便让敏行先带着阿莴进宅院里歇下,自己跟着安抚使洪大人、副使羊枣去见唐大人,并要当地官府先开仓查粮。
  马车哒哒转动,停在了一处宅院里,阿莴下了车,好奇地四下张望着周围的一切,原来,这儿就是吴县。
  吴县的风光地貌,与南方如此不同,便是屋舍,也与南方很不一样。
  想南方的屋楼,精致小巧,大多白墙青瓦,飞檐斗拱,而这吴县屋舍,却是石墙石壁,灰扑扑的,粗旷至极。
  显见他们现在租下的这间屋舍,已是周管事精心挑选过的,但依旧是古旧沉落的模样,倘若要住进去,必得先打扫一番。
  敏行开始吩咐护卫们收拾干净屋子,阿莴忙上前帮忙。
  然而,令阿莴觉得奇怪的是,有一车的货物,一箱箱卸下来,竟是往她屋里送去。
  阿莴好奇地问周管事,周管事却笑道,“四丫姑娘不如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为何全往你屋里送了。”
  等阿莴开箱才知道,原来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女子的物品。
  不说衣物鞋袜,还有被褥毯子,梳妆台镜,虽说因着赶路,种类不算繁多,却也是一应俱全。
  怎么江公子此次外出办差,还要带着这些?
  阿莴愈加吃惊,问,“周叔,你们这一路为何带着女子之物?”
  周管事呵呵笑一下,按着江庭雪先前嘱咐的说道,“原先这些个东西都是要送人的,岂料事有变故,咱们改了路线,便不必送了。二郎嘱咐我,这些东西全给姑娘拿去用。”
  “原先是要送给谁?”阿莴好奇地再问。
  周管事顿了顿,道,“二郎表妹,表姑娘已经出嫁,这些都是她要的,后边送不过去了,也不好丢掉,倒正好能给四丫姑娘用。”
  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阿莴放心地点点头,仰起脸笑道,“我倒真是很幸运,我原先的行囊,落在了陈夫子的车上,衣裳皆在里头,我正发愁后边怎么换洗衣裳,这下倒好了。”
  周管事乐呵呵的,说可不是,转身去唤人进屋,把个梳妆桌椅零零碎碎的物件,拼好摆放进阿莴的屋里。
  这些物件里,竟还有个足足一人高的大铜镜!
  阿莴惊奇地围着那铜镜转了一圈,小娘子何曾见过这般奢华的物件。
  她不由得感慨起富贵人家的小姐,要的东西就是与常人家的不一样,便是梳妆打扮用的镜子,贵女们用的也是如此贵气独特的大镜子!
  阿莴看完这铜镜,又去拿干净的衣裳来看,越看越觉得惊讶。
  那江公子的表妹,身形定与她差不多,瞧这些个衣物,她若穿在身上,怕是刚刚合适!
  然而,阿莴最高兴的不是有了换洗的衣裳,而是,她终于能有个地方,慢慢洗个澡了!
  江庭雪跟着安抚使洪运、当地转运使羊枣几位大人到了吴县官府里,要求开仓查看粮食,唐知县不住诉苦道,
  “去年、今年,吴县都没能征收上粮食,若是我吴县粮库里有粮食,我早就拿出赈济灾民了,何至于闹出流民之患?”
  洪运道,“既然你管辖之地先前没能征收上粮食,为何不上报朝廷?”
  唐知县简直委屈至极,“我递上折子的,怎么没报?可我说的话,一直无人理会,酿成今日之祸。若非前阵子禁军前来镇压流匪,只怕我这小小府衙,也成了流匪的贼窝子。”
  羊枣冷笑出声,“你今年没有征收到粮食,难道去年、前年的粮食,粮库里也没一粒存粮?”
  唐知县叹口气,“实不相瞒,这一处地的实权人,实际不是我这小小官员。当地百姓纳税,都是由当地豪绅牵的头,我只要能按时交上朝廷要的粮税就要拜佛烧香了,哪里还有存粮备着?”
  江庭雪冷不丁出声,“你倒果真是胆小,既怕吴县这儿的豪绅,又怕朝廷先前给你调来的禁军应对灾情。”
  江庭雪的话,说得唐知县心虚不已。
  看来江小侯爷已经猜出,唐知县实则和吴县当地的豪绅,私交甚好。
  是以先前大沅各地生起流民之乱,禁军来镇压时,唐知县没借助禁军之力让当地豪绅捐粮,而是打算等朝廷派人下来,替他解决此等麻烦。
  此刻朝廷派的人倒是来了,但这江小侯爷瞧着,并不买他的账。
  唐知县倒也没料到,大沅国库竟已虚空,当然,大沅各地的官员都不知道此事,唯有江庭雪与洪运、羊枣等赈灾的官员知道。
  江庭雪话说到这,洪运与羊枣二位大人,也明白了唐知县的敷衍应付。
  几人一同冷笑着,洪运道,“本官不管唐大人如何为难,只有一点,现在吴县共有多少流民,你们粮食还能供应几日,后头你有何对策,烦请拟一册出来给我。”
  唐知县听此大吃一惊,“大人,这些个乡民,手里可都有粮食呢,他们平日里就拒不肯交粮税,如今又家中藏有余粮过冬,反倒是我这小小知县府,既收不上粮税,也管束不了这些农户,哪还能给他们粮食?”
  “这么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就没管过吴县这儿的乡民?”羊枣愈加不满,“这儿百姓从旱灾开始至今,他们吃什么,穿什么,你一概任其自生自灭?”
  “怎会是自生自灭?倘若是自生自灭,还能活到这时候吗?”唐知县擦擦额上的汗,“真要没饭吃,他们先前早跑出去了,如今还能留在这儿,可不正说明这些个农户里,家有存粮?”
  眼见唐知县越说越离谱,洪运气得拎起唐知县的衣领,就拽着他走出去,“来来来,你来瞧瞧,这些个饿死冻死在路边的,是不是都是家有存粮的。”
  吴县街上已开始有三三两两个挨饿受冻,扛不住死去的人,这些个人躺在旁人的屋檐下,墙角下,看着就像睡着在那一般。
  怪道吴县不曾递出过折子,原是有唐知县这样的官员。
  洪运怒斥一顿,给唐知县下了命令,要他一日之内,务必把此事解决,明日他就要见到灾民们被妥善安顿好。
  唐知县自是不能解决,他断不能逼迫这些当地豪绅捐粮的,主要是他也没那个能耐,能驱使这些个富户听他的话。
  眼见寒冬将至,唐知县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江庭雪拍板让人先去吴县的街上搭建施粥棚,把他们此行带着的粮,先拿出一小半熬粥济民。
  官府终于要开仓赈灾,施舍米粥,所有残留在吴县的灾民,听闻消息,全部一窝蜂涌了过来。
  很快,眼见天色渐晚,施粥棚也已搭起,米粥也熬出一锅锅热腾腾的,乡民们排队等着领粥,今日赈灾一事只能先如此。
  江庭雪抬手捏捏鼻梁,有些疲意地同洪运、羊枣回去。
  “今日这一趟着实气人,这可恶的唐知县,横竖就是说没粮,”洪运坐在车上,愤恼道,“可你瞧瞧,这是没粮的事?我瞧着他也不想要头上那顶帽了!”
  “我原想此次差事不难,到了这儿后,与当地官员联手筹粮赈灾便是,谁料,到这后的第一个难题,竟就出在这官员身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地官员竟与本地豪绅勾结,拒不配合。
  江庭雪看洪运一眼,有些想笑,真是年轻的官员,竟不知在罗约掌权之下,大沅境内这般的官员,这些年实则很多很多。
  到底年轻。
  “此事依我看都算好的,毕竟这唐知县好歹还肯面上做个样子,倒也不算难解决。”江庭雪闭上眼,微有疲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