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她 第42节
  她心口急剧地跳了起来,却在黑暗里默默流泪,不敢开口说话,怕让江庭雪听出自己的狼狈,亦不敢上前,只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道黑影恍惚靠过来。
  “呼”的一声,却是蜡烛被点燃的声音,继而驿站里一下亮堂起来。江庭雪手执一根蜡烛,照亮了阿莴的眼前,他俊美白皙的容颜,就在烛火旁,温和地笑着,令人瞧了如此地安心。
  然而,他看到阿莴满面的泪水,却惊异地收回了笑容。
  他没料到会吓哭阿莴,他原本想的是,他只离开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不打紧的。
  江庭雪猛地张臂将阿莴一把搂进怀中,低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阿莴冷不丁就这样落入郎君怀中,郎君的怀抱是如此坚实可靠,他又抱得她那样紧,令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那一瞬阿莴原本满心的惶恐,竟神奇地被郎君安抚下来。
  阿莴吸吸鼻子,张口却是在问,“江公子,你,你怎么会,回来了...”
  他怎会吓着她,他的出现,只会让她不再感到害怕。
  “我不能将你一人丢在这儿,阿莴,你夫子不回来了,你跟不跟我走?”
  江庭雪低声问着,“侯争鸣已经病好,你不必再担心他那儿的安危,我却要急着赶路,你跟不跟我走?”
  阿莴愣在那儿,她挣脱开江庭雪的怀抱,抬手一擦眼泪,“我...”
  小娘子犹豫不已。
  此刻见到江庭雪,阿莴略微安了心,她一稍稍镇定,心思立时转动得飞快。
  其实她是想说,能不能借几个人,送她回朱城,她并不想跟着江庭雪去纣县。
  她此行是为了去见侯争鸣,若往北走,只会离侯争鸣越来越远。
  江庭雪也像是猜到阿莴怎么想的,已温和道,“我此次带的人手不够,不然我便让人送你回去也好,你要不要跟我走,全看你的意思,或是我在附近帮你雇辆马车,送你回去也行。”
  江庭雪话说到这儿,话锋却又一转,“但是,这一路你也瞧见了,山贼横行,人心难测,你真的敢放心跟一个陌生车夫走吗?”
  “这北漠荒野一带,一个人也没有,若是那车夫临时起了歹意,意欲伤害你,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或是,你跟着我走,随我先处理好吴县的事,后面我再带你回朱城,嗯?”
  江庭雪好听的嗓音,慢慢地同阿莴耐心说着,他说的话确实都说进了阿莴心里,阿莴心下愈加摇摆犹豫。
  “总归我还是要回朱城的,不是一辈子都不回去,你跟着我,也不必担心旁的事。待我手上的事一忙完,我们一起回朱城,你觉得呢?”
  “对了,我此行去吴县办差,只去两三日,两三日后就能返回朱城。”
  江庭雪的话最终打动了阿莴,听到跟着江庭雪,两三日后便能回朱城,阿莴止了方才那股想哭的念头,小声道,“可我怕陈夫子那儿,万一她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回来若见不着我,她会着急的。”
  “这件事好办。”江庭雪道,“我即刻命人写一封信,放在这儿,她若真的归来,看见我们的信,她会放心的。”
  江庭雪说到这,转头就冲门外唤敏行,不过片刻功夫,敏行拿着一封信进了驿站,将信放在柜台上。
  “走吧,阿莴,我们也该出发了。”江庭雪举着蜡烛,转身带路,阿莴抬步跟上。
  阿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这一次走,是跟着个男子走去未知的远方。但因为从前与江庭雪相处过,对于江庭雪的为人,阿莴实在太信任他,最终她还是选择跟着江庭雪走。
  前方远处,乌泱泱一队车马停在那儿,护卫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马绳,候在那儿。
  这北漠无尽的深黑之夜,这些在风中“噗噗”作响的火苗,闪着灼亮的光,照着那一片的道路。那火气正盛,那人马聚众,一下子就让阿莴感到了满满的安全感,不再害怕。
  等进了江庭雪的马车,阿莴才小声地又问,“江公子,你说陈夫子若真的遭难了,怎么办?她人那般好…”
  阿莴还是不肯相信,陈蝴丢下了她,现在看起来,陈蝴那儿应当是遇到险情了。
  “她不会遭难的,我先前问过她,得知她常年走南闯北,是个女中汉子,很了不得…”
  江庭雪安抚着阿莴,阿莴却想起什么,抬头很认真地跟江庭雪道谢,“还没谢谢你,江公子,多谢你帮我们请了陈夫子来教书。”
  江庭雪微扬扬眉,“你我相识至今,已算是自家人,如此小事,不必与我见外。”
  阿莴愈发地不好意思。
  江庭雪一行的马车,彻夜往北而行。夜逐渐深,这一支长长的马车队伍,行走在北漠的夜间,所有人都放慢了速度,缓缓往前。
  阿莴奔波一日,又经过今日这般一惊一吓,此刻在车中坐得频频发困,她揉揉眼,已有些撑不住。
  江庭雪命人在车里铺了床被窝,唤她来睡。
  小娘子太困了,也顾不得旁的,脱下厚实的外袍,钻进被窝里沉沉睡下。
  但小娘子刚睡着,这一辆马车一路往前,却逐渐越行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江庭雪安静地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好一会,听到车外传来阵鸟叫声,马车门才缓缓打开,江庭雪神情淡然地下了马车。
  陈蝴单膝跪在地上,对江庭雪简单说了这一路阿莴的情况。江庭雪听完后,吩咐了陈蝴其它的事,他话锋却又一转,冷声问,
  “谁准许你擅自做主,弄掉了驿站的匾额?”
  陈蝴万万没料到,自己主子会忽然说起这事,她愣一下,道,“属下想着,这样能迫使四丫姑娘尽快下定决心。”
  “你不知如此会吓着人?”江庭雪又是冷冰冰地问着。
  这一次,陈蝴说话结巴起来,“属下,属下确实没想到这一处。这点事,属下觉得,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是你。”江庭雪不再看陈蝴,冷声道,“往后行事留意着些,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下去吧。”
  他挥挥手,让陈蝴退下。
  江庭雪返回车里,瞧阿莴还在沉沉熟睡中,他不再心急,而是慢条斯理地单膝蹲下,就蹲在阿莴面前,目光隐晦难辨地看着阿莴的睡颜。
  次日,阿莴睡眼迷蒙地醒来,江庭雪就坐在一侧,温和地问她,昨夜睡得可好?
  阿莴一醒来就瞧见个郎君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待她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江庭雪却拿出一封信,递给阿莴,“你的陈夫子没事,她昨日是去了远处问路,回到驿站后,瞧见了咱们的信,她给你也寄了封信回来。”
  听见陈蝴没事,还寄了信回来,阿莴急急坐直起身,伸手去拿那信。
  马车略有晃动,她坐得有些不稳,差点摔倒,她忙将一条腿伸出被窝,踩在地上,稳住了自个。
  江庭雪低头看去。
  昨夜阿莴入睡前,已脱去一身厚袍鞋袜,倒还穿着一件薄长衫,遮着最里面的中衣。
  但她要睡觉,自然也褪了鞋袜,是以此刻,阿莴是光着脚丫,踩在毯子上。
  小娘子的足踝很纤细,脚丫更是秀气纤瘦得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轻轻一踩在地上,筋腱分明,皮肤薄得能隐隐瞧见淡青色的血管。
  脚趾甲也是各个圆润薄红,因常年藏在鞋袜里,脚上原本的肤色便明晃晃地露了出来,很白皙。
  这样晃人眼的白皙,令江庭雪的脑海里,一下想起今年盛夏时,平隍镇俞家的茶园庄子里,站在泉湖山下溪流里的小娘子。
  当日她挽起裤腿,那一截纤细的小腿,便是这般的白雪无暇。
  她该是一身都如此雪白,藏在衣下不为人知。
  阿*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看着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足够阿莴看懂。
  [家中有急事,万万无奈丢下你,就此告别,多多保重。陈蝴]
  阿莴捏着信,心里微微感到放松,又觉有些遗憾。若是她昨夜不那么胆小,就留在驿站等着,是不是就能等到陈蝴归来?是不是此刻已能跟陈夫子返回朱城了?
  然而再想这些,一切已晚,她遇见了江家公子,已经跟人家走了。
  不过,能遇见江家公子也是幸运。
  在昨夜那个时刻,万一陈蝴就没回来呢?毕竟那时候一切都是未知,而她的惶恐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阿莴如今只能盼着江庭雪这儿,尽早忙完手上的差事,带她回去。
  她却不知,她光着只细白的脚丫,踩在车内的毯子上,江庭雪看了一会。
  但她很快也察觉到这一点。
  等阿莴把信看完,低头瞧见自己竟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小娘子这才意识到什么,脸颊“刷”一下红起来。
  此刻她正披头散发,如在家中自己闺房里时隐秘的模样,而足踝也赤在那儿,被一个外男如此明晃晃地瞧见。
  阿莴有些慌乱地收回脚,别开头不敢看江庭雪,口中也仿若掩饰些什么般慌张道,“陈夫子说家里有事先走了,她不是遇着险事,真是万幸。”
  她因太过慌乱,甚至没留意到,江庭雪是如何一夜之间拿到这封信的。
  江庭雪淡定地掀起眼看向窗外,“哦?她那儿竟是如此情况?也好,只要她平安无事就行。”
  他说到这,起身丢下一句话,“一会我命人送水来,四丫姑娘洗漱好再来用早点吧。”
  车队外边,护卫们纷纷起来忙活,给马儿喂粮饮水,又有炊烟生起。众郎君们见江庭雪走过来坐下,得了闲的,便也都拥过来,围着江小侯爷与洪运、羊枣几位大人席地而坐。
  大伙一边吃着矮桌上的早点,一边闲聊着,不知聊到什么,郎君们忽全都笑起来,好似很热闹。
  “小侯爷与那位小娘子是旧识?”洪运率先打趣问道。
  阿莴是在前头驿站出现的,当时小娘子见到江庭雪就有些激动,后面江庭雪都出发了,又折返回去带走人,众人皆看在眼里,自是猜到二人关系不简单。
  朱城的公子哥儿们,谁身后没有几位红粉知己?只是不曾听闻过江小侯爷的身侧,还有这么位小娘子。
  江庭雪淡声道,“是我江家人。”
  “呵!”
  江庭雪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哄闹起来,江家人,这几个字不简单啊,又有侍卫忍不住笑问,“怎么个江家人?”
  是亲眷还是女眷,这可大不一样。
  所有人全一齐朝江庭雪看去,等着江小侯爷回答,江庭雪淡定地饮一口茶,“都一样。”
  洪运不信,冲江庭雪扬扬眉,“果真姓江?果真都一样?”
  江庭雪却睨他一眼,“一会她来,你再问她。”
  江小侯爷这话就是拒绝了,他不想答,倒让人自己去问,可谁会那么不长眼,跑去问个陌生的小娘子这个问题。
  实则一群郎君,也不好逮着个小娘子就叨个没完。不过是见一夜之间,这群糙汉堆里,多了个漂亮的小娘子,所有郎君都有些兴奋,逮着江小侯爷就忍不住开涮。
  此刻听江庭雪这话,大伙虽都有八卦的心,也知道不能再聊下去了,有人又说起别的事,众人换了话头继续闲聊。
  敏行此时拎着一桶水送到马车上,阿莴就在马车里,拿出手绢沾水,飞速洗漱好自个。忽听到外头的闹声,她转身有些好奇地扒开点窗缝往外看。
  阿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郎君聚在一起,乌泱泱的一片上百人,各个围着张席子,席地而坐。
  而郎君们似乎都在打趣着江庭雪,有些人甚至回头往阿莴这边看一眼,阿莴忙把头缩了回去。
  他们在说什么呢?阿莴微感好奇,忍不住又悄悄探头去看。
  “四丫姑娘。”敏行站在车外笑,“我家郎君问姑娘,是要在外头跟着他一块用早点,还是就在这车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