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70节
  红儿知道她这条命都是叶莲求来的,但时至今日,竟然也开口说不出半句谢字。
  偌大南园里,肯为她豁出性命的只有叶莲,这个曾经被她落井下石的赤忱之人、抱着她叫姐姐的便宜妹妹……后来她们关系恶化,出口只有讥讽,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帮自己。
  “或许吧……”红儿应和说,苍白的唇牵出一丝笑意。
  “那天的药,你给他下了吧?”叶莲又道。
  红儿抬头,避开她的目光看她的下半张脸,她嗫嚅了一会儿,沉默下去。
  已是黄昏,房中没点灯,借着屋外的阳光还算亮堂,她们的脸被夕阳染红,却各自揣着心事。
  叶莲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掖到一半停下来,盯着粗糙的麻布被面。
  “这就是你要的吗?”她轻叹一声,率先发问。
  红儿几乎平静地回道:“是,你可以同少爷谈情说爱,我不可以么?”
  “这不一样,你给他下了药才得的骨肉,在此之前你们甚至没见过面……这样的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叶莲皱着眉摇头,劝说她道。
  “都是做妾,还要分个爱与不爱,未免过于可笑了吧。”红儿不自觉扬起声量,嘴角的笑容转为嘲弄,“你以为少爷就能靠一辈子吗?你跟了他这么久,甚至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怀上,比起我,更应该害怕的人是你才是。”
  她神色忽然软和下来,带着慈爱的眼神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触摸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儿:“我呀,就指着我的宝儿了,母凭子贵,日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若是他不来接你,你该怎么办?”
  叶莲忽略她的胡言,静默地盯着她的腹部说道。
  红儿面上仍旧笼罩着一层柔光,落日照得她面色橙红,配上毫无血色的唇显得格外诡异:“那我就去死。”
  “横竖摆在我面前就两条路,我有得选吗?”
  她抬头望着叶莲,神色竟然有些凄然。
  “你可以选,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拿掉孩子,还可以继续在南园……”叶莲说着渐渐无声,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挽救的余地。
  红儿罪籍在身,一生不能重获自由,留在南园之后的日子,困于世俗言论,她完全不能保证红儿是否能存活下来。
  “你在执着什么?”红儿见她面色陡然发白,淡淡地问道。
  “姐姐……”叶莲哑声喊她,随后红着眼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后面的话,“你选错了,你不该这么做的……”
  红儿恍神,睁着血丝遍布的眼睛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她仿佛从梦中惊醒,颤抖着嘴唇问:“你也觉得我错了?”
  她问完又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继续执迷不悟地说道:“我要入高门,我要翻身了,这一步我千方百计才走到,废了这么多功夫……”
  “你本来可以嫁个平常人等,一生平安顺遂,为何非要弄成这样,去做妾呢?”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门房,我不要嫁给小厮!我曾经也是正经门户出身,为何、为何沦落至此……”红儿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叶莲做梦都想要的日子,在红儿眼里却是如此轻贱。
  “你攀高枝,却要我嫁这种下三路的男人,连……莲儿,你真是一片好心啊。”
  红儿忽然仇视地瞪着她,冷哼一声道。
  叶莲察觉她不清醒,站起身拍拍衣裙,面色晦暗地自嘲说:“我没办法啊,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他。不然我早走了,早该离他远远的了……我是割舍不下。”
  天色渐浓,叶莲走到桌前点起烛台,蜡柱上凝着干涸的蜡泪,点燃后又汨汨往下淌着新泪,她无意触及热蜡,被烫得缩了缩手。
  指尖上凝出一小块透白的蜡,她捻了捻,将那块冷置的蜡搓下。
  红儿支撑着身子爬起来,靠在灰石砌成的墙上,小心翼翼地靠好,嘴里呼着气。
  叶莲走到门边,她才缓和好情绪,不明不白地说:“我选错了,你也没有选对。”
  这话看似讥讽挑衅,叶莲听着,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临出门时匆匆回头,见红儿倚靠着墙面,泪水无声无息流过面颊,她任由涕泪纵横,只痴痴地盯着天花板。
  叶莲逃也似的走了。
  几日后,南园侧门停放一架灰扑扑的小轿,红儿无声无息地踏上轿凳,一路往东街薛府去。
  厨房来了新人,叶莲再过去看,通铺上属于红儿的位置早已更替,全然不见她的痕迹。
  浑浑噩噩走出下人房,却见房门外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哭笑不得地同她对视。
  “今日告假?”叶莲问。
  云儿锤锤腰背,回道:“月底呀,是去采买的日子,正巧轮到我去了。”
  “我都忘了……”叶莲恍然回望,摇摇头笑道。
  厨房陈设依旧,几乎没有变化,屋前郁郁葱葱的树叶沙沙作响,好似能闻到前屋的饭菜香味。
  云儿两步并作三步,走到她跟前挽住她的胳膊:“我如今是厨房统领的大丫鬟了,这你可不能忘!”
  她笑吟吟地说着,又扯着叶莲往灶房去,早春时节,正是花鸟同游,炊烟袅袅往天边散尽,愈往前屋走,柴禾木炭的烟熏味愈发浓重。
  “不敢忘,你送我那包松子糖我都没敢动,就为了记着你的升官大喜呢!”
  叶莲半推半就跟她走到厨房,门边碗口大的水井边置着一只木桶,她顺手就提了过去,放在灶台上。
  众人见她过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路迎上前同她一阵嘘寒问暖。
  沈嬷嬷见云儿还未动身,抽空嗔道:“怎么还没去采买,这都什么时辰了?”
  云儿嘿嘿一笑,躲到叶莲身后探出半个头:“我这不是等着莲儿同我一块去么?”
  “莲儿是北院的掌事丫鬟,哪能同你这样胡闹?”沈嬷嬷无奈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
  “我正巧也要出门办事呢,同云儿一块去有个伴也好。”叶莲赶忙打圆场,笑着说。
  “那趁早去吧,免得回来迟了误了晚膳的时辰。”
  沈嬷嬷摆摆手,塞给云儿一只竹篮将她们二人往门外推。
  叶莲在门边伫足又笑谈几句,这才跟着云儿往南园侧门去。
  南园这些日子热闹不少,李兰钧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改了脾性,惩处下人少了,大家过得松快许多,在园中也能听见细碎的谈话声,颇有人气。
  “如今她走了,厨房的阴气都散了不少,这几日我喘气都是舒坦的。”
  云儿跨过院门,大大咧咧地吐言道。
  “话说薛府竟真来认人了,也是一桩奇事,本以为他们不会理会这些的。”
  叶莲避开她的话,转而提及其它。
  云儿一向跳脱,立即就接话道:“她命好啊,这回真的如愿当主子了。”
  “听说少爷亲自写了信递去,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话,让他们肯认下这上不得台面的丑事——莲儿,你常在少爷身边伺候,你见到了么?”
  叶莲讪笑着摇头,心虚地看向庭中景致,伴着流水潺潺声开口道:“少爷的事,向来不许旁人掺合。”
  “是这样吗,我以为你与少爷亲近,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云儿撇撇嘴说,又想到什么似的继续道,“那日若不是你出面,她早就被打死了,你听她同你说了半句谢话没?”
  “没,她魔怔了,都不太能听进我的话。”
  叶莲垂首道。
  云儿轻嗤一声,忿忿不已地踢开一块误入廊道的小石子。
  递了手牌,二人一如从前般相携穿过狭窄的胡同,走到开阔的街道上时,路边荡过一个扛着草垛卖糖葫芦的走贩。
  云儿咧开嘴笑着问她:“你从前不是稀罕这些吗?怎么不见你侧目了?”
  “见识过太多好东西,这些反而没那么稀罕了。”叶莲回道。
  云儿一愣,收敛了些许笑意,她眨眨眼,出言叹道:“那倒也是……我可还记着你那时笑得犯傻的样子呢。”
  “我有些想那家软羊面了,”叶莲看她失落,转口提起旧事哄她开怀,“吃了这么多家,还是觉得他家味道最好。”
  “是吧,你去北院后我又来吃了好几道,今日你我都在,我请你再吃一道可好?”云儿闻言,又掀起笑颜朝她挤挤眼。
  “好呀,我非得吃到你钱包豁个大洞不可。”叶莲拍拍手,也跟着插科打诨道。
  二人笑作一团,嬉闹着往面馆方向慢慢走,路上还不忘正事采买了几件缺物,一路磨蹭,日上三竿才走到店门口。
  只是还未进店,叶莲就瞪着眼睛看向门口一处空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门口一年轻男子席地盘腿而坐,面前摆着一张用石子压住四方的破布,布上用炭灰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看相。
  “晏公子?”
  年轻男子仰起头,灰头土脸的一身只有脸颊还算干净,他眼中闪过几丝光亮,一派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透出些许滑稽。
  晏雨声盯着她,应道:“嗯,叶姑娘。”
  “才几月未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叶莲拉着云儿走上前,歪着头左右打量他。
  “钱,被山匪抢了,受了些伤。”
  晏雨声一字一句回道。
  云儿扑哧地笑了起来,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莲儿,这是你哪里认识的奇人,说话好生古怪!”
  晏雨声面上浮起薄红,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破成布条的道服,又中气十足地挺起胸膛自我介绍道:“云翳山,晏雨声,修道之人,不是流氓。”
  “没人说你是流氓呀!”
  云儿掩面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第72章
  叶莲看不下去,戳戳云儿的手臂道:“云儿,你别逗他了,他不经逗的。”
  “为何要逗我?”
  没等到前仰后俯的云儿开口,晏雨声这个木头讷讷转过头问道,眼中只有不解。
  “没……她是觉得晏公子有意思,”叶莲尴尬一笑,又故作漫不经心地转移话头,“晏公子受伤严重么?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晏雨声诚恳地摇头:“无大碍。”
  “那同我们一起坐下吃面吧,在蒲县都没跟你好好道别,算我欠你的一顿酒饭。”
  叶莲见他潦倒落魄,十分体贴地开口邀请道。
  “不、不太好,我不能白吃你的面。”
  晏雨声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义正辞严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