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53节
  “少爷去哪儿奴婢都会跟着的,”叶莲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声量并不大,“不能见到少爷,我不安心。”
  “你怕我跑了?”李兰钧也跟着笑道。
  二人在薄夜里交错的目光终于重合,叶莲睁着一双盈盈剪秋眸,郑重其事地颔首:“怕。”
  “为何?”
  “就像少爷害怕看到奴婢死去那样,奴婢也深深恐惧着少爷的抛弃——因为除了少爷,奴婢什么都没有了。”
  叶莲作轻松状眯起眼,话说得如同普通寒暄一般。
  蛙声四起,伴随着蝉鸣,纷纷杂杂喧嚣着入耳,李兰钧率先别开眼,仿佛不能承其情重。
  “说得这么可怜……”他讪讪地说,并未转首看她。
  叶莲眨眨眼,反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是事实呀,少爷。”
  “那你会离我而去吗?”
  李兰钧咬牙,也回望过去,问出口时有些紧张。
  “奴婢一直在少爷身边啊!”叶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答得有些片面。
  “假使有一天,你发觉到了我的卑劣之处,不再觉得我好了,你也会待在我身边吗?”
  李兰钧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执拗地追问道。
  叶莲没有作答。
  近乎拥挤的竹席上,二人紧挨着躺在一起,此刻却忽然没了声音,一同睁着眼看屋顶上的破洞。
  破洞中有星星点点,今夜难得的好天气。
  “少爷。”叶莲未移开眼神,目光炯炯。
  李兰钧仰头看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你爱我吗?”
  他的卑劣傲慢,所有难堪早已尽数表现出来,她不知要怎样不再觉得李兰钧美好,其实他的好极少极具个性,很难捉摸到。
  他不好,如同传闻中所说那样,阴晴不定、高傲恶劣。
  他好,一帮被他祸害的人里,只有叶莲这样觉得。
  所以她说“你”和“我”,这尽数是私心。
  单薄的身躯陡然一愣,随即,李兰钧侧目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匆匆收回,不再给予任何回应。
  冗长的沉寂,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答案,爱与不爱、回答与否、顾左右而言他……然而笼罩着他的内心的更多是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她这样的身份,会大胆到这样的地步,想要得到他的爱。
  嘴唇磕碰的瞬间,那句应承几乎要顺着本意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止住,换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这个做甚”。
  叶莲抠着衣角的手缓缓放开。
  “奴婢胡乱说的。”
  她转回头,学着他的样子看天不语。
  “什么爱不爱的,我不是说了么,我给你名分,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李兰钧惊觉“爱”这个字十分陌生,他竟然无法表述出其中含义,索性不再纠结,高高挑起眉,安慰似的回道。
  “你不要多想了。”
  他自己都思虑杂多,说罢也不心虚,闭上眼枕着硌人的蒲团作入睡的模样。
  二人缄默着不再多言,夜里的破庙又静了下来。
  月上柳梢头,身旁一阵窸窸窣窣,不免惊扰他假寐,李兰钧装作睡眼惺然,睁开一只眼看叶莲:“在做什么?”
  “蛐蛐。”叶莲说着,递给他一只草扎的蛐蛐。
  “一刻不停地动,你腿还要不要了?”李兰钧捏着那只蛐蛐,拧起眉毛嗔道。
  “白日小憩了太久,夜里反倒睡不着了。”叶莲说道,算是回应了他的问话。
  李兰钧左右打量那只草蛐蛐几眼,面带嫌弃地道:“黄灰黄灰的,不是好品相。”
  “山里的蛐蛐都长这模样,哪里有好坏之分?”叶莲接话,手上又开始缠下一只。
  “没见过世面,通体青玉模样的我都见过,你这只未免太差陋了。”
  李兰钧嘴上说着不好,手下却一刻不停地把玩着,颇有些稀奇地将蛐蛐凑近瞧看。
  “原来贵人们喜欢玩蛐蛐是真的,从前说书的说它价值千金,我还不信呢!”
  叶莲手指缠着草丝,说话时又稀奇地停下动作看他。
  “千金都不止,”李兰钧将草蛐蛐放到叶莲鼻头上,搔挠几次,故意逗她玩乐,“而且各样式的都有名号呢。”
  “青的,叫玉面郎君;白的,叫素观音;黑白配色的,就是泼墨客了……”
  叶莲被他一捉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气把蛐蛐吹得歪到一边,差点断了一条腿。
  “我这只也要取个名,”李兰钧扶了扶要断不断的蛐蛐腿,忽然扬起嘴角,“叫做莲丫头。”
  “少爷为何取我的名儿?”叶莲揉揉鼻子,嗔怒着要去抓眼前乱窜的草蛐蛐。
  操控蛐蛐的人更觉得有意思,伸长了手不让她抓住。
  “我乐意,何况——谁说只有你叫这个名字了?”
  李兰钧坏心眼地挥着手,都快忘了他手上一路的擦伤。
  “莲丫头,莲丫头……”
  他连着唤了几声,摇摇手上的草编蛐蛐,让那非活物的玩意端庄地“点点”头,表示回应他的呼唤。
  叶莲拖着一条隐隐作痛的伤腿,贴近他面颊有些羞恼地跟着抓握,却因手不及他长,迟迟未抓到。
  破庙里冷却的气氛有了回温,两人孩童似的打闹嬉戏,因一只草蛐蛐而乐此不疲。
  “三娘。”
  李兰钧停了手上动作,任由她抓走蛐蛐,见叶莲面上笑意盈溢,不知怎的想到这一称呼,便脱口而出。
  叶莲放在草蛐蛐上的目光蓦然望向他,神情恍惚。
  大手一拉,让她贴在他颈肩处,她听见李兰钧因吃痛而闷哼的声音,那声音转瞬即逝,又变成叹息般的呢喃:“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吧。”
  惆怅就这样水涨船高,填满她的身躯。
  叶莲稍微动了动身子,不让李兰钧受太多力。
  她的伤口覆在竹席上,渐渐生疼。
  埋在锁骨间的口唇翕动几次,最终不清不明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绵绵,如细雨霏霏般包裹住他们,这样的绵绵情深一直维持到三日之后,李兰钧还没启程找郎中,县衙乌泱泱一片人先搜寻到了他面前。
  滂沱的大雨,林晋忠站在首位,看着沧桑了不少。
  “大人……”
  欲语泪先流,年近半百的县丞大人哭成孟姜女,哭声瘟疫似的散开,此起彼伏。
  李兰钧手里还拿着一截藕,满身落魄,被一群人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哭什么?”他一脸莫名其妙。
  “终于找到您了!这些日子下官们为了找您,快把蒲县翻过来一遭……没想到苍天有眼,您好歹是没出大事!”
  林晋忠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连进一步走上台阶握住他没洗干净的手,生恐在梦中。
  李兰钧却人精似的捕捉到了他话中地漏洞,面色不霁:“光找我,不干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收了哭丧一样的泪容,你看我我看你,半句话不敢多说。
  第56章
  “大人无故失踪,事关重大,塌方之事下官已安排妥当,这才放心带着大伙来寻人。”
  林晋忠抹抹眼角的泪,嘴上却不含糊。
  雨势渐减,李兰钧仰头看看天*色,又垂下头去擦手中藕段。
  他一道擦,余光一道往四周打量,莲藕被他擦得锃亮,李兰钧佯装不在意地开口道:“递上去了么?”
  这话是说给林晋忠一人听的。
  林晋忠闻言抽了抽嘴角,仿佛想到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情,他抬起眼看着李兰钧,说话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呃,递上去了。”
  “其余州县均有受灾,大大小小,倒显得我们不出众了,所以上面并未有什么特别示意。”
  他又有些得意地补充道,一张脸笑出满脸褶子来。
  “出息。”李兰钧见他那副德行,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递上去了,毕竟我也只有五成把握。”
  他将手放在林晋忠肩上,欣慰地拍了拍,拍得林晋忠一边肩膀一片灰黑。
  林晋忠反而笑得灿烂:“哪里哪里,下官怎么敢瞒报呢!”
  全然不记得他当时跳脚的模样。
  “不过蒲县处地低洼,又是河流下段,周边临近州县的水患处理不妥,皆会往低处泛滥,处理起来相当棘手。”
  “大人,其余下官都按指示行事,也做了调整和完善,但水患根源在于中上游,我们只能尽量避免,行事较为被动……不如咱们移步灾区?”林晋忠岔开话题,转而提起灾情。
  “塌山的泥石清完了吗?”
  李兰钧问道。
  林晋忠不敢多加掩饰,老实说:“下游河道本来好好的,这一塌方,外加上流河道也出了不少问题,该堵还是堵,就算清了也于事无补了。”
  李兰钧也不跟他多闲话,点点头接过他的话头:“知道了,走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往帘后瞥了一眼。
  “到那后找个郎中来,我这一身伤都未处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