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42节
  第44章
  临近下旬动工时段,李兰钧动身勘查蒲县河道的地形,粗略估计了花费成本,在一片艳阳高照的景象里,顺便体察民情,亲自下田摸了一把青翠的稻子,煞有介事地评判慨叹一番后,就算完成了他的磨勘大业。
  忍着泥地里黏糊的反感,李兰钧将腿脚退回田坎边,放下卷起的裤腿,面上一派亲切祥和。
  “今年稻谷长得如此好,本官说什么都不能让水淹了。”他长吁一口气,作叹谓道。
  这话是说给围在田边的百姓听的,不管他们是何想法,反正李兰钧说了,就是为民造福的美事,得记在磨勘考核上。
  冬青拨开人群,在他耳边一唱一和:“大人,今日的欢迎宴,大家都等着您出面呢……”
  李兰钧两眼一瞪,作讶异之色:“哎,本官一心在田地里,竟忘了这一桩大事!”
  “大人,现在启程尚可赶到。”一侧旁观的主簿扯出一抹恭维的笑,提醒道。
  李兰钧颔首,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去,走时一步三回头,旁人看来倒像个为民的好官。
  甫一上车,这为民的好官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将那双惨不忍睹的靴子一扬,说什么都要换个崭新的。
  叶莲捧着两双长靴上前,跪在他面前给他换上,雪白的足衣沾上几滴醒目的泥渍,她素手拈来,轻易褪下沾染了泥土的足衣,拢上成新的鞋袜。
  “少爷,按您的吩咐,天香酒楼席面已开,参宴的商贾地主约莫百余人,应该能凑齐修缮的费用。”叶莲换好鞋袜,退到一旁禀报着。
  李兰钧皱着眉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口说道:“凑齐不止,应还有余银。”
  “余下的……用作民生改善吧。”
  他本想说充当库银,想到那一张张殷切的脸,即便他修坝疏浚居心不良,也有了一丝于心不忍,最后话头及时调转,成当下出口的如此。
  “百姓生活艰辛,若能改善,定是天大的好事,少爷真是体贴周到!”叶莲顺着夸赞道。
  李兰钧将眼一斜,嗔道:“我只是一说,还没做呢。你就会一味说我好,别的一概不提,是想当奸人不成?”
  “奴婢说掏心窝的话,怎么就被少爷打为奸人了?”叶莲不听他的责诫,口齿伶俐地反问道。
  路途颠簸,李兰钧撑着脸歪头看她,双眼微阖,作困顿样,伸出瓷白一只手轻轻点按她的胸口:“也不知是掏谁的心窝。”
  自陈宅一夜无意吐露真言后,李兰钧就愈发得寸进尺了,此刻几近暧昧,叶莲却不顾体面,由着他犯戒。
  “当然是奴婢自个儿的。”叶莲胸脯起伏轻缓,垂眸回道。
  只听头顶一声轻哼,李兰钧收了手,半阖的眼皮终于闭上,看不清面上神色。
  车厢内静默许久,直至到了天香酒楼门口,李兰钧才睁开惺忪的眼睛,由叶莲扶着走下马车。
  酒楼人声鼎沸,在李兰钧踏入时逐渐平息下来,他信步踏上主座,与县丞林晋忠耳语片刻,换上一脸得体的笑容。
  “诸位愿赴本宴,李某不胜感激。自然……宴会的目的大家也是有耳闻的,李某便不再多言解释,直入主题了。”
  说着,有两名衙役抬上一只巨大的木箱,在众人面前打开。
  木箱里躺着零散的银钱票据,勉强覆盖住箱子底部。
  “本官虽尽力绵薄,却不敢后人,同县衙诸位已率先捐资,善款不多,今日便再添五百两以表敬谢。”李兰钧笑容浅淡,抬手让仆役往箱中放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再寒暄几句,底下众人就陆续往箱里投钱,他们出资皆由主簿一一登记,以便后续排列头筹,让利给陈老爷这位带头人。
  “县衙每日雇工、用料皆公开透明,诸位的捐资也会张贴在告示上,供百姓阅览……”
  商贾们一手交钱,主簿就重复念叨着其中利益所得,好让他们交得放心。
  捐资持续一个时辰才结束,李兰钧与县衙众人统计商议后,朗声道:“本次义捐魁首为陈氏商行!”
  座下心知肚明,雷动般的掌声后,李兰钧又补充道:“各位慷慨捐赠,李某与县衙众人感激不尽,重修的堤坝便以陈氏商行的名义命名,再铸功德碑在旁,日后百姓必念诸位恩德。”
  台下一片叫好声,几名大户起身敬酒,李兰钧隔着酒桌与其相望,随后饮尽一杯酒水。
  又有几人上前寒暄敬酒,县衙众人纷纷化作长腿的酒桶,摇晃着一肚子水走到各桌前慰问对酒。
  李兰钧两杯下肚已是脑袋空空,再与在座之人推杯换盏数次,昏昏沉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险些栽倒在一盆水缸之中。
  叶莲与冬青站在角落,看他勉强应酬的模样好不心疼。
  天香酒楼作为蒲县最有名的酒楼,陈设布局全都不落俗套,这边推杯换盏,那边就鱼贯而入几名歌舞艺伎,坐在大厅正中轻歌曼舞。
  喝得上头了,也有人站出来即兴作诗作赋,再由歌女唱出,楼中一派热闹盎然,可谓雅俗共赏。
  红绡百丈,从顶楼悬梁倾泻如瀑,舞姬搭着红绡从台上点脚飞到台下,吹开手中樱粉纸花。
  绛唇如珠,大敞的窗边吹进一阵疾风,唇边花瓣随着风飘散而开,台上堆积的花瓣一同被吹起,一时间掀起软红十丈。
  人堆中忽而不见李兰钧的身影,叶莲在乱花中顾看连连,实在没找到,于是起身拂开肩上落花,在一片纷杂中摸索着。
  这突如其来的风刮得正好,连台上面容姣好的女子都在乱花里添了几分妩媚,良辰美景,佳人尽态极妍。
  叶莲躲过重重醉客,苦寻无果,正火烧眉毛之际,一只手蛮横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回眸看去,未见其人,酒臭味先扑面而来,一年轻男子眯着眼睛打量她,笑出一脸褶皱:“美人,找谁呢?”
  “公子,可否先放手!”叶莲连连后退,却挣不开那醉汉的桎梏,只好沉声喝道。
  “你是天香酒楼的,我怎么没见过呢……”那醉汉全然不听她的话,兀自在她身上一通赏看,“莫非是新来的?我就说看着面生,脸蛋也是没见过的新式样。”
  叶莲今日穿一身柳绿襦裙,梳双螺髻,未施粉黛,与楼中女子相比素净许多,胜在眉眼清丽,有出脱之相。
  她闻言厌恶地皱起眉,忿忿道:“我是知县宅中的丫鬟,公子还是不要放肆的好!”
  “谁宅中的?”那人凑耳过来听,一副轻佻模样。
  他的脸愈贴愈近,几乎要挨到叶莲的脸颊上,叶莲退无可退,左右又无可求助之人,一时难以脱身。
  “说呀,说你是谁宅里的丫鬟,我去跟他讨来,让你做我的妾室可好?”醉汉放荡地说道,一张嘴吐出浓重的酒气,混着饭菜味,差点把叶莲熏吐。
  “谁要给你做妾?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叶莲怒目圆睁,话中是掩不住的怒气。
  醉汉看她两指纤纤,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笑得更加灿烂,直言道:“美人要怎样不客气?”
  他最后一字还未说完,叶莲便一脚踹到他膝盖上,腿上忽然脱力,醉汉如烂泥似的滚在地上,歪斜着身子倚靠在椅腿边。
  这边动静过于强烈,众人纷纷转头望看过来,连歌舞都停下了。
  叶莲站在目光之中,这才惊觉自己惹祸上身,她本不想与席中人多接触,可这个醉汉几次三番纠缠自己,无奈之下只好给他点教训……这一教训,没忍住力道过了头。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泼妇!”醉汉滚得眼冒金星,反应过来才指着她怒斥道。
  叶莲埋着头,半个字不敢说。
  那醉汉见她无言,又看周围人都看到自己的丑态,一时羞愤不已,一骨碌爬起来抬手张开五指。
  那双有她整张脸大的手倏然落下,随后脸上还未来得及出现红印,身子已受力不稳摔在地板上。
  火辣辣的疼是在她狼狈落地时才缓缓知觉到,叶莲睁着黑蒙的眼睛,看着四周缄默的人群,耳边嗡鸣声此起彼伏,她几乎听不见任何。
  醉汉身边围了一群人,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着,看向她时又是另一副面孔,轻蔑而不屑。
  冬青拨开人群走到她眼前,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正欲伸手拉她,却在看到什么后不再动作,驻足于人群里一动不动。
  鼻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叶莲伸手去摸,指尖一片殷红,她又赶紧用手去接,不想让血渍沾染衣裙。
  她做错事了……她给李兰钧添麻烦了……
  叶莲脑子里反复循环这两个念头。
  一只手忽然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起来。
  叶莲拖着沉重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靠在那人身上,那人身上有清浅的芙蕖香,香气甫一入鼻,便引得她眼红鼻酸。
  李兰钧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覆在叶莲掩着口鼻发抖的双手上。
  叶莲攥紧手帕,黏腻的陈血将她双手染成暗红,帕上也迅速沾上鲜红。
  她微微启唇,几欲开口却被哽咽打断。
  “你打她了?”李兰钧正在酒醉之际,出口并未遮掩,反而带了他一贯来的盛气凌人。
  醉汉清醒大半,忙作谦卑之态惶恐回他:“大、大人,是她先出手伤人的!”
  李兰钧又看向怀中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小丫鬟站都站不稳,被他扶住肩膀倚靠在怀中,一派可怜模样。
  “少爷……”叶莲调整声气,勉强吐出二字。
  她眸子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醉汉身上,那醉汉的嚣张气焰早就熄了火,看她的眼神有些狠恶。
  叶莲复又垂眸,不与李兰钧对视,她咽下口中弥漫的血腥味,清了清嗓子开口:“是奴婢的错。”
  第45章
  “是你的错?”李兰钧面色如坠冰窖,语气透着寒凉戾气。
  小丫鬟咬着牙点头,不再言语。
  “蠢丫头,活该挨这一巴掌!”
  李兰钧骤然松开手,任由她滑落在地。
  叶莲跪坐在地上,手指攥紧手帕,几乎用力到让指尖发白的地步,她一双眸子黯淡地垂视着地面,打转的泪光渐渐被逼回眼眶。
  她不肯李兰钧在醉中为她申冤,更不肯让他醒后知晓自己的努力付诸一炬。
  “少爷,是打是罚奴婢都认,求您可否回宅再行发落?”
  她拂开面上零落的发丝,话中带着淡淡的平静。
  “发落?你倒是会自行安排。”
  李兰钧听罢只是一味地冷笑,他眸中掩不住的傲慢,只差一步恶劣脾性就要悉数暴露在外。
  陈老爷挺着肥硕的身子适时走出来,他搭着李兰钧的肩头,带着笑脸简便宽慰几句,预备息事宁人般说道:“小奴顽劣,打死便是,何必这样大动肝火?”
  李兰钧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位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搅屎棍,面色愈发难看。
  会错意的陈老爷见他面色不虞,赶忙补充说:“大人若是怜惜容色,陈某宅中美婢无数,您若不嫌,尽可挑选。”
  说完再去看李兰钧的脸色,却只见他久久盯着自己,未表明态度。
  陈老爷一时摸不着头脑,笑容维持好一会儿,最后僵成假笑。
  他万不敢轻易动知县的东西,但一向笑脸相待的李兰钧迟迟不下台阶,让他里外不是,可心中再有不快,也被那双冰冷的目光盯得发怵,竟从中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楼中未有半句杂言,皆静候着知县大人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