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20节
  脚上渐起的回温又慢慢冷下去。
  “好了少爷,奴婢给您穿鞋袜。”叶莲轻声答。
  李兰钧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看她忙活。
  叶莲不太熟稔地给他套上靴子,费了一番功夫才穿好,李兰钧网开一面,没计较她的磨蹭失误。
  闹腾一早,他收拾好出门已过了早膳的时辰,临近中午。
  天细细密密地下着雪,显露不久的绿意又被雪白覆盖,压抑在冰霜底下,侍从支起散着梅香的油纸伞,遮在李兰钧头顶。
  叶莲与一众丫鬟侍从走在他身后,跟着他去书房伺候用膳。
  清浅梅香中混入丝丝桐油味,到叶莲鼻中时已消散殆尽,只能嗅到一点风雅。
  她沉着脚步踩在地砖上,一步步随李兰钧到书房,走到檐下侍从才收起伞,李兰钧大氅毛尖上沾上几颗雪粒,顷刻便消融不见,叶莲顶着一头白雪,等他进门才能暂作休整。
  面上化开的霜雪用手一拂,沁骨的冷意从脸庞转移到手掌,她摩擦几道,又拍开衣上头顶的落雪,拢手哈着气取暖。
  “都整理好了?”
  辛夷压低声音问。
  丫鬟们无声点头,随后跟着她入书房侍奉。
  扑面而来的炭火味儿冲开叶莲身上的冷,她稍觉惬意地眨眨眼,站定在书桌旁后连眼珠都不敢乱动,眨眼更是谨慎。
  大年初一,街上正是非凡热闹之时,李兰钧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在书房看书习字。
  他从来不喜出门应酬,连游玩赏景都一同列入不喜的名册中,除非推脱不下的宴请会让他踏出南园半日,其余时日均躲在书房。
  朝下人挑毛病发脾气也归为他平日的消遣,与其他世家子弟相比,他的生活方式简直是清修苦行,没半分趣味。
  李兰钧自己也晓得。
  他浅啜了几口雪水梅粥,这梅粥光有雅韵,全无美味可言,寡淡无味,食之只能填充肚子。
  饶是李兰钧口味清淡,也被这白米里掺着花瓣的早膳祛了胃口,舌上半朵梅花,嚼之有涩味,吞下如异物。
  厨房真是将清淡饮食发挥到极致,一粒盐都舍不得加,生恐破了淡味。
  “莲儿。”
  “奴婢在。”
  叶莲觉得李兰钧开口叫她的次数愈发频繁了。她应声后上前立在他身侧,谨听他的吩咐。
  “日后你给我送早膳,晨起更衣就免了。”李兰钧为自己没几两肉的身子做了长远打算。
  “是。”
  案上置有一张宣纸,还未作笔墨痕迹,李兰钧抬手欲写,复又回头看她。
  她穿着浅绿冬装,低眉顺眼地站在身边,一双剪秋眸被羽睫遮盖住,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李兰钧心里暗自揣摩,小丫鬟这身远不及他给她置办的好看,但那件早就被他毁了,或许她洗不掉衣裙上的血渍,这几日才未穿过。
  “我送你那件藕荷色的衣裙呢?”他明知故问。
  再次被点到,叶莲沉下心回他:“少爷,上回擦破了几处,奴婢缝补好了,但毕竟有补过的痕迹,所以不敢再穿过来。”
  她体贴的没说出血污难洗,她用尽了法子才勉强洗干净。
  李兰钧听罢,看着她的一身怎么都不顺眼,“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新的,这颜色……太普通了。”
  叶莲顿感头疼:她平白受赏岂不是更遭非议,李兰钧还让不让她在北院安生了?
  “奴婢什么都没做,不能白拿您的恩赏……”她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壮着胆子开口。
  “你想说无功不受禄?”李兰钧觉得她未免太过假惺惺,方才使那上佳的按摩手法,说不是为了图谋恩赏他都不信,“你给我按脚按得好,我赏你的,成了吧?”
  他大手一挥,随着安排了个由头,态度万分敷衍,而在叶莲看来颇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仿佛是她在差使他出言行事。
  她唯恐李兰钧下一瞬就变脸,治她的不敬之罪,“是……”
  李兰钧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上下扫她两眼,又将心神放在笔墨上。
  假意拒绝,还是要他哄着才收下。
  这坏丫头心思真是缜密无比啊!
  他正自得于自己对她的无上宠爱,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只是他气急败坏前的片刻宁静。
  笔尖上墨珠凝成一滴黑泪落在宣纸上,纯净无瑕的米白上点了一点墨黑,李兰钧心不在焉地落笔,笔墨跟着心思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莲”字。
  他在最后一笔时才惊觉失神,却已走笔到了末尾,这字的底座就泄了气一般软弱无力地支撑着整个字,一眼能瞧出的笔力差误。
  而作者本人也确实心虚,他做贼似的忽然转头,见叶莲看着字无动于衷,于是更加羞耻了。
  他抓起宣纸捏成一团,又不放心地展开撕成碎片,尽数淹入砚台之中销赃灭据。
  “看什么看!”李兰钧撕完纸,朝叶莲底气不足地喝道,“我一不注意你就想犯事?”
  叶莲被他一喝,受惊地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接触到后又慌忙低头,“奴婢知错了!”
  她没读过书习过字,天然对文字有着强烈的好奇,忍不住用余光看了几眼案上陌生的字……她明明看得小心,怎么会被李兰钧发觉呢?
  “错了?你就会说这句!”李兰钧为掩羞色提着嗓子道,随后又心虚下来,“……看到什么了?”
  若是她敢说半个他不想听到的字,就把她拖出去吊在树上,让雪埋个干净!
  李兰钧意欲堵住叶莲之口,至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叶莲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看到一堆画一样的字,还是说李兰钧本就在作画?她左思右想,最后干脆直接承认,“少爷,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看不懂不就等于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妥帖。
  “我不信,来人……”李兰钧咬牙切齿。
  “奴婢不识字啊!”叶莲欲哭无泪,扑倒在地上鸣冤。
  此话一出,李兰钧的面容立即平静下来,他变脸比变天还快,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松懈着点头道,“哦……不识字啊。”
  “不识字好啊——若是让我知道哪天你突然就识字了,就把你这张谎话连篇的嘴一针一针缝起来……”
  李兰钧“突然”二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嚼烂她的筋骨一样,他阴恻恻地笑着,吐字又慢又重。
  叶莲抬头仰视他,觉得李兰钧看上去比鬼还阴森可怖。
  他说完面色又平静下来,仿若无事地道:“备纸笔,磨墨。”
  侍女们听到他的吩咐,解冻了双腿凑上来轻声忙碌,叶莲跪在地上,没有李兰钧的指示她不敢乱动。
  “你起来,差两人同你一起出去采买,日落之前我要见小厨房开火。”
  李兰钧斜睨她一眼,淡淡道。
  他还记得昨日叶莲说小厨房缺物的事,叶莲眨眨眼莫名觉得体贴。
  但要将这词放在李兰钧头上,她又觉得自己想必是疯了。
  “是,奴婢这就去。”
  叶莲应声,但找谁去一同采买,她拿不定主意。
  虽说她名义上是大丫鬟,但北院一帮人显然并不服她,她处境尴尬,差遣谁都不合适。
  她一边退下一边苦想,李兰钧见她愁眉不展,心有灵犀地开口:“你、你,同她去。”
  他伸出手指点了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放下手后眼珠一转去看叶莲的反应。
  叶莲脚下一愣,旋即转过身颔首行礼,“谢少爷!”
  她眉梢微微上扬,面上愁容刹那间不见,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李兰钧见她眉眼盈盈,像寒冬久违的暖阳一般,心头泛起微波涟漪,他只用张张嘴就能讨得她的笑靥,小丫鬟的心思竟是如此简单便能参破。
  她的手又小又软,李兰钧覆手去捉时也不多挣扎,肌肤传来的温暖比汤婆子还舒服……
  他要等,等到那帮奴婢开始如他所想为非作歹,他再跳出来捞她一把,就可心安理得地讨要报酬了,该讨些什么呢?
  李兰钧这会儿功夫,神思又不知飞往哪座巫山,他定定看着那堆被侍女挑出来的碎纸,仿佛从中能瞧出一个青衣人影似的。
  第21章
  叶莲这段时日过得十分不顺。
  北院那伙人扎堆将她排挤在外,不论男女,都有意无意地挤兑她。
  平时对她冷嘲热讽就罢了,竟然连北院临时的安排也不通知她一句,让她无故缺席,惹得李兰钧好一顿数落。
  头些日子李兰钧还算对她偏袒,后面她屡错屡犯,如此他的脾气也就上来了,小惩大戒雨点似的落下来,让叶莲有苦难言。
  这日,叶莲又被李兰钧罚着在屋外树下吊着。
  她躲不及这些祸事,千算万算都逃不过纰漏,也惹不起这个团结一致的群体,只能闭口受下。
  就像过去如数年里那样,百依百顺,拼了命挤进不属于自己的地界。
  春意渐浓,桃树上的冬雪都化得差不多,滴答滴答地落下雪水,枝头几处新芽探出头,几只黄莺在树上歇脚,相鸣于此,嘤嘤成韵。
  麻绳从手腕处扎实绑了几圈,把她骨突掩盖住,一节葱白的手臂捆着突兀的粗糙麻绳,周围泛出摩擦而生的红痕。
  叶莲吊在这根粗壮的树枝上,两条腿吃力地垫着地,北院的侍从故意把她吊得不高不低,叫她受力不均,难以支撑身子,又不至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可谓是两边讨好,各不得罪。
  她额头因挣扎生出薄汗,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正苦苦抵着脚尖撑地,不让手腕受太重的摩擦。
  林檎带着两名侍女趾高气扬地走进来,见到她狼狈的模样扯出一抹冷笑,然后托着不知何物走到书房门口。
  这段日子李兰钧对叶莲失了兴趣,还挑出几个伺候得不错的赏了钱,更是加重她们心头的歹心,惯养了这些刁奴。
  她进房门不久,里边便传来一通说话声,先是林檎尖细的声音,夹杂几声李兰钧简短的问话。
  随后突然安静下来,一声清晰响亮的碎瓷声徒地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咚——”
  叶莲听到人体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