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2节
  也有人说,李少爷不乐意别人叫老爷,是觉得把他叫老了……
  这些,都是听人牙子嚼舌根听来的。
  叶莲抚了抚碎发,忙称是。
  “在这里,守规矩是最最顶要的。”
  侍女补充说。
  她们又走过一条弯曲的石子路,终于到了厨房。此时正值晚膳前夕,屋顶袅袅升起炊烟,厨房里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侍女送她到门边,跟掌事嬷嬷说了几句便走了,留叶莲伫在门口紧张地搅手指。
  “叫什么名字?”嬷嬷一阵忙活,好像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人。
  “叶莲……”叶莲紧接着答。
  嬷嬷听完也不欲多问,随手指给她一个人,吩咐道:“待会跟着红儿她们一起去送膳,熟悉一下。”
  时值孟冬,屋前的桃树伶仃只剩几片黄叶,冷风飕飀穿枝过,卷起余下落叶,叶莲一哆嗦,往厨房里挪了几步。
  大家只闷头干自己的活,厨房柴火声,煮锅声,切菜声,就是没有人声。
  叶莲诚惶诚恐,四处帮着忙活了半天,感觉哪儿都插不进,又不敢停,最终只得拿起扫帚扫起落叶来。
  菜备好了,红儿让她去净了手,才递给她一碟剥好的石榴籽,让她跟在一行人末尾。
  叶莲垂着脑袋,无头苍蝇似的跟着队列,她不敢多看,又怕石榴洒了,一路不知怎么走到院里的。
  刚踏进北院,一股暖香便扑面而来,叶莲抬眼觑了一眼,只见侍女两人作伴左右扇着炭盆,光炭盆便有十几个。
  庭中水池青竹,苍翠松柏垂在池边,与游鱼相依,从悬木泻下的纱幔飘忽若云,叶莲哪见过这般风景,匆忙低下头,才发觉脚下石路铺的鹅卵石是玉做的。
  做梦一般踏进内室,用绸缎珍宝堆砌的屋子里,赫然拥着一位男子。他斜倚在矮榻上,层层叠叠的软纱似遮似敞,叫叶莲怎么都看不真切。
  错金博山炉缭绕而起的薄烟散发出淡淡的梅香,在这催人迷朦的暖香里,男子伸出一截苍白的手捻起小巧的点心,点心中央一抹绛红。
  “哎,哎。”红儿用极小的声音在一旁唤。
  叶莲恍然回神,讷讷地应了,才发觉背上汗湿了一层。
  她照着指示将那碟石榴放在一侧桌上,不敢有半分马虎,要退下时却听那人开口——
  “拿过来。”
  叶莲只觉得浑身像数万只蚂蚁在爬,让她思考不得。
  她哆哆嗦嗦地端起碟子,绕过餐桌走到矮榻面前,在边上跪下。
  原本有着无限好奇的面容,现在让叶莲不敢抬头。
  余光里那只修长而苍白的手落在石榴上,随后捏起几颗,再落下,又捏起。
  石榴衬得他的手指更加不似常人的白。
  叶莲将蓄在口腔里的唾沫咽下去,生怕被瞧见一般咽得缓慢。
  “你抖什么?”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她愕然抬头。
  第2章
  那双含情脉脉桃花目眯了起来,藏有两颗琉璃似的眼珠光华浅淡。
  特别是眼珠正下方一点让人遐想万千的小痣,被冷色的肌肤衬得妖冶,带着病气的面容不像神仙却像山鬼。
  “我长得很吓人吗?”
  李兰钧神色不快,已有山雨欲来之势。
  叶莲哑然,又想起人牙子说道士断言他活不过弱冠,一时惊恐交加,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石榴骨碌碌地顺着倾斜的碟子落在衣裙之间,她自觉犯了错,心中方寸大乱,又哆哆嗦嗦地开始捡。
  “大胆!少爷问话竟敢不回!”
  一旁的侍从喝道,说着就要将她拉出去。
  叶莲吓破了胆,忍着哭腔回:“不、不吓人……”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摇着头。
  “少爷长得好看、奴婢方才看呆了……”
  来不及思考,她只得如实供述,生怕自己被打发出府。
  不过看李兰钧像鬼这一想法,她结实吞进肚子里,一字不敢吐露。
  屋子里似乎更安静了,那作势要拉她走的侍从也脚下生根。
  “……”李兰钧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胆,所以一度失语。
  那厮说完却化作一只鹌鹑,恨不能缩成个球,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口出狂言。
  “油嘴滑舌。”李兰钧回嗔作喜,拿过那碟石榴仔细端详着,而后又轻飘飘地扔在地上。
  “呯——”
  那碟子瞬间摔得四分五裂,石榴子如蟋蟀般飞溅开来。
  叶莲狠狠一阵股栗,迸裂的瓷器碎片划在手背上,很快就火辣辣的疼。
  可她顾不得去查看伤口,温热的液体慢慢流淌下来,叶莲只是弓着身子,半分不敢妄动。
  “脏丫头,你的命够抵我这缂丝地毯吗?”李兰钧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嘴上说的却叫人害怕,“就算将你打死剥了皮,剩下的肉用草席卷出去扔了,好像……”
  “也不够吧。”
  暗红的血珠浮在地毯的绒尖上,又溶在一起成为一处脏污。
  好不容易得到的好出路,这么快就到头了吗?
  叶莲死死盯着捏紧裙角的拳头,牙齿将嘴唇渗血,眼角被泪逼得通红,却不敢落下泪来。
  她不敢反抗,没有任何办法。
  “少爷、少爷饶命……”她带着哭腔求饶道,嘴里反复说着这句话。
  李兰钧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性命,但他的心情倒也不算差,所以对着侍从挥挥手,道:“带下去——”
  说话之余,多瞧了一眼那侍女的反应——叶莲听罢呜呜地哭了起来,又不敢让眼泪落到地毯上,只得一边擦泪一边含糊不清地求饶。
  好像折磨人的乐趣达到了似的,李兰钧大喘气一样补全了后半句话,“杖二十。”
  侍从松了口气,这才将叶莲扭送到庭外。
  叶莲仍在状况之外,胸膛起伏还未平息就被按在了长凳上,她抬头望向周围,发觉自己在北院门口。
  李兰钧大概不愿他的院子被下人弄脏。
  “姑娘,且抓紧了。挨过这遭才算完呢!”侍从提醒道,旋即抓起了一旁递来的木杖,用合适的力道落下第一杖。
  饶是做了准备,叶莲也承受不住地哀嚎出声,然而第二杖第三杖却不容她歇息,又雨点一般下来。
  二十杖将将打完,叶莲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滚下地去,眼皮眨巴了几下,实在受不住阖上眼晕了。
  模糊中有人把她捞起来,左右架着她的两只胳膊就走,说什么她也听不清,只记得一路上的颠簸和臀上不容忽视的疼痛。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下人房的通铺上了。
  “醒了醒了!”一堆姑娘像鸟雀似的轻声欢呼道。
  叶莲伏在床铺上,仰起脸环视一圈,周围都是厨房和她一道上菜的侍女,除了红儿其余还未曾知道名字。
  她张开干裂的嘴,勉强出声:“水……”
  有姑娘赶紧递来一只水瓢,她接过大口喝了起来,凉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间,她的意识才被冷得清楚起来。
  “还疼么?”
  红儿蹲在她面前问。
  叶莲略微一动,痛感瞬间冲上头顶,整个脸都疼得狰狞,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万幸只是二十杖,不然你人就得废了。”另一个姑娘道。
  有人接茬回她:“是呀是呀,一身伤病也不好再找主人家做事……”
  “若有心善的人家,还是能得口饭吃的。譬如紫竹的主人家……”
  “心善不好说,心恶莫过于我们家……”
  “快快闭上嘴,小心被听去了。”
  ……
  姑娘们在叶莲耳边窃窃低语,她趴在床上心有余悸地听她们谈天。
  红儿靠近她,在她耳边道:“这几日好好休息,我帮你跟沈嬷嬷告假了。”
  “红儿姐姐,麻烦你们帮我这么多。”叶莲瘪瘪嘴,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红儿笑了起来,两只凤眼眯成缝:“没什么,院里人多离不常留,我也是想多一个长久姐妹。”
  她是厨房侍女里年岁最大的,为人也稳重许多,所以自然而然成了个中的领头。
  没有红儿的意思,她怕还缩在某处偷偷换药。
  叶莲谢意溢于言表,又听其他姐妹说伤药也是她使钱托门房去外头拿的,更是不知道怎么谢了。
  “红儿姐姐,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呜呜呜……”叶莲好没出息地揽着红儿,猫儿似的又蹭又哭。
  众人见她可喜的便宜模样,纷纷笑作一团,叫嚷着让叶莲认“姐姐”。
  这让她又惊又痛的一日,就在笑闹中过去了。
  叶莲在床铺上足足躺了五日,才勉强能下地走路。姐妹们照顾她行动不便,便把择菜烧火这种轻活交给她。
  再过了半月,叶莲已经能在厨房的小院里窜来窜去,她的劳作也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