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维舟极目远眺,灰蒙蒙的天空昭示着即将来临的浩劫。
  以一人救千万人。
  江维舟合目,下定了主意。
  ……
  江维舟的力量竟然也没撑过十日。
  第八日,结界被撕开道口子,看守的弟子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地。
  黑雾四下蔓延。
  衡仁合目垂泪,端坐不动,口中念起清心咒。
  天命难违。
  若是天道,那这就是长生宗的命数。
  曲尧不信命。
  他把手中的无极挥的虎虎生风,看着弟子倒在血泊中就仿佛又回到了山下村中——那时,他也是亲眼看着同门弟子倒在他面前失去生机。
  不!
  曲尧双目充血,拼命搏杀。
  ——还不考虑吗?
  ——这么大的动静,衡仁和江维舟都熟视无睹,你猜这是为什么?
  声音桀桀怪笑,也不管曲尧是否回应,自顾自的说下去。
  ——因为他们愚蠢的相信天道不可违逆,就同上次一样,明明能救下的人,他们偏偏要遵守天道,叫不该死的人去死,叫你这个无辜之人背上骂名。
  ——你坚持不了太久,妖魔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你会被活活累死,没人在乎你的死活,就连你最爱的师弟也一样。难道你没看到他同你那好师尊站在一起的样子?
  “闭嘴!”
  曲尧确实不懂,他手臂颤抖,大声呼喊,“师尊!师叔!长生宗有难!为何你们不肯出手相助!”
  命该如此……
  可谁又能亲眼看着弟子与门派在自己面前付之一炬?
  衡仁脸上滚下滴泪,磅礴力量将黑雾全部推开。
  结界已破。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衡仁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抬手擦去唇角血迹。
  宗门内到处都是一片炼狱般的惨象。
  许白知道他不能为师兄添乱,于是只握紧了长剑,咬着牙盯紧外面乱窜的黑雾。
  曲尧问出的话他也同样疑惑。
  师尊分明有修补加固结界的力量,又为何非要等到现在呢?
  师兄弟的性命,师尊和师叔又为何不肯救呢?
  宽厚温和如衡仁师叔,许白不相信他真能面对这些无动于衷。
  “师叔!”曲尧额角青筋暴起,他身上还有血迹,“为什么!”
  牙关咬出“咯吱吱”的响声,他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长生宗向来是正道之首,为什么放任……放任本门弟子白白丢掉性命!”
  衡仁不语,他并非没有愧疚,只是……生在世上,拥有些东西是不能,也无法改变的。
  衡仁能窥破天机,可让他最痛苦的,也是他能窥破天机。
  许白:【你猜,人在什么时候最害怕?】
  六儿顿了顿,【饥饿、寒冷、疼痛、看不到希望?】
  【都不是。】许白扒着门缝,抿着发白的嘴唇往外看,眼睛里藏着许多复杂翻涌的情绪,【是死刑犯被告知行刑日期的那天。】
  时间不会为任何事停留,恐惧一点一点累积,于是无法入眠,食不下咽,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只剩下死神敲响的丧钟。
  【在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绝望。】
  六儿似乎明白了,【你是在说衡仁?他能看破天机却没有解法,所以才不出手相助?】
  【聪明!】
  许白由衷夸奖,手在意识里戳了六儿一下,光团弹跳起来,代码都绕了一圈,【别动手动脚!】
  【呀!】许白笑问,【那我刚刚,是动了手还是动了脚?】
  ……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所有人心中都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头顶笼罩的乌云也叫人喘不上气。
  叶和扶着受伤的师兄,转头看向曲尧。
  “曲师兄,现在最重要的是伤者!”
  曲尧转过脸,通红的眼珠骇了叶和一跳。
  许白那里有治疗外伤的丹药,他怀里抱着出来,沉默的一个个分过去。
  惊慌的时候,愤怒也会占据上风。
  于是没分到丹药的几位捂着伤口,“为何到了我们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抱歉。”
  许白抿着嘴唇,他这些也是原先剩下来的,再多也多不到哪去,于是都挑着伤重的弟子给,那些不太严重的,就刻意都绕了过去。
  “哼,就知道你平日里养尊处优,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些好处,早知道我们也就勉为其难的——”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在脖颈间,锐利的剑锋斩断头发,飘落的发丝映在惊恐缩小的瞳孔中,他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滚。”
  是曲尧。
  他眼皮嘴角都在抽动,脸色黑沉,样子甚至比那些妖物更叫人生畏。
  “你回去。”
  许白想说什么,他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目睹这一切之后,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仿佛溺水一般的苦闷里,无法挣脱。
  他说的对。
  自己确实……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还需要别人分心来照顾。
  或许这也是他跟江维舟越来越远的原因。
  许白开始后悔:不应该为了博取师尊一时的注意,而放任自己越发庸碌的。
  第303章 一心向道师尊x凡心不死关门弟子21
  曲尧避开许白半日,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在清早过来他这里看看。
  许白贪睡,若是自己不来叫,总能睡到日上三竿。
  他伸手推门,果然,稍微用力就能推动木门——阿鸢又忘了要将门关紧。
  曲尧轻手轻脚的,并不想吵醒许白,可不大的房中一眼就能看到头,许白盘腿坐在榻上,通红的眼睛望过来,哑声叫道,“师兄。”
  “怎么不睡?”
  看许白的样子,不像是早起,反而像是一夜未眠。
  许白想跟人说话,他这一晚上胡思乱想,只觉得头痛的快要炸开,心里也闷坠的难以忍受。
  “……我能做点什么?”
  曲尧眉峰下压,坐在许白身侧,手臂很自然的伸过来,将他冰凉的手掌拢在手心。
  “师兄。”许白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惶惶然的看过来,“这几天……我都看到了,这样危险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师兄保护你。”
  可是这是整个宗派的事情,又怎么是曲尧能左右的?
  许白问,“师叔和师尊会保护好长生宗的,对吗?”
  曲尧眸光闪动,他偏头看看神情有些恍惚的许白,“阿鸢,你跟师兄走吧,我们下山去,不再理会这些事,也不再背负责任,什么大道。”
  许白抿着嘴唇,他似乎真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很快的轻轻摇头,眉头纠结的皱起,“不,师兄,我们不能在这时候逃避……不能。”
  “可是你也看到了。”曲尧捧着许白的手,“连师叔都无可奈何,师尊也没有办法。”
  江维舟也没有办法?
  又是沉默。
  曲尧的心在沉默当中飞快又沉重的跳动,自己都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
  要是许白真的跟他走,那曲尧愿意放下一切,什么家国抱负全都不要了,找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做对鸳鸯就好。
  “师兄。”许白低声道,“你在我眼里不是这样的人。”
  “我相信师尊,他一定有解法。”
  曲尧心里积攒了许多愤怒,他控制不住的手掌发力,将许白捏的“啊”了一声。
  曲尧脸上的表情太明显,许白没来由的心虚,别开目光,“我想去问问师尊,说不定……说不定真有办法。”
  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到底怎样才能明白!
  曲尧收回手,他眼中风暴聚集,倏然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几次,“江维舟修的是道,他从来不会顾忌我们的生死。”
  曲尧连“师尊”都不肯叫了,大逆不道的直呼江维舟的名讳,看到许白因为自己口中的名字而皱起眉头,更觉得烦躁。
  ——让他去。
  怪异的声音再次出现,充满蛊惑意味的告诉曲尧。
  ——不要阻止他。我告诉你个秘密,你最爱的小师弟可是江维舟的情劫。
  ——你以为这些劫难是怎么来的?一切都是因江维舟而起,江维舟为了破劫,一定会对你师弟下手。
  ——到时候,小师弟就能看清“高风亮节”师尊的真面目了。
  情劫?
  曲尧其实是不信的,江维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情劫?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曲尧或许真的是被蛊惑,脑海里全是许白同自己说起江维舟时羞涩又向往的神色。
  明明江维舟身上的光环已经被摘下来了,阿鸢竟然还是不肯放弃,那不如让他受点儿挫折,挫折之后,便知道能依靠谁了。
  曲尧的意识还是被影响了,不然他就应该思量——这么些年,师弟在江维舟身上受挫还少吗?可哪一次退缩过呢?没有,他一次都没有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