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雾眨眼间消失不见,萧渡水脱力地往墙上一靠,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我,孟然去找你了……嗯,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我不知道!”萧渡水突然吼了一声,“我他妈要是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他就不会……他从轮回边境出来的时候就不会疯了!”
  卧房门被推开,宴尘远一边取耳塞一边走出来,有些茫然:“怎么了?”
  萧渡水挂了电话,蹲在地上,两只手颓然地搁在膝盖上,仰起头看宴尘远,宴尘远看了看开着的门,又看了看萧渡水,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走过来蹲在萧渡水身边,很用力地搂了搂他。
  “我应该看看那张字条的,”萧渡水哽咽着说,“我……”
  宴尘远没说话,拍拍萧渡水的胳膊,轻声说:“不怪你。”
  疯了。
  孟然从轮回边境出来的时候就疯了。
  景忆鸣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手机往旁一丢,他没有挂断电话,但萧渡水一定会在他说什么之前把电话挂掉,索性把手机丢开——从他们第一次进入轮回边境起,萧渡水就讨厌死他了,后来孟然失控,萧渡水对他说恨也不为过。
  他深吸了口气,刚到自己家楼下就接到了萧渡水的电话,这会儿推开车门快步上楼,他得把家里打扫一下,不能让孟然看出来这房间是刚租的。
  但也不能打扫得太干净,毕竟是在闯关的人,家里落了点儿灰很正常。
  景忆鸣把牙膏挤出去大半,又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出来在阳台上挂好,一低头,孟然已经进入他家小区了。
  孟然没有正式上来过,估计再过会儿就得打电话。景忆鸣刚想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低下头,果然是孟然的电话。
  说完单元楼和楼层后,景忆鸣看着孟然走进了自己这边,深吸一口气,很用力地搓了搓脸,突然有点儿不放心,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确定自己是景忆鸣的模样。
  他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个见到孟然时应该编出来的瞎话——萧渡水尽管不待见他,最后还是在把孟然看见什么,为什么会失控之类的缘由发了过来,景忆鸣在这很短暂的时间里编出了一套完整的说辞。
  但一切说辞在见到孟然后很短暂地在景忆鸣脑内消失了一瞬。
  孟然站在门口,头发乱七八糟,外套也没来得及扣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他,没有一开口就质问,也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
  他就这么站着。
  “……怎么了?”景忆鸣强扯出一个笑,“不是说好明天找我吃饭么?”
  “八……八字,”孟然咽了口口水,手揣进兜里握着那张纸条,“你的八字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景忆鸣说,“现代人谁记得八字?”
  孟然又不吭声了。
  景忆鸣邀请他到屋里坐坐他就照办,换了鞋走进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孟然忽然问:“你是谁?”
  “不知道我是谁就来我家了啊,”景忆鸣倒了杯温水,“胆儿挺大……”
  “我问你是谁!”孟然打开了他手里那杯水,玻璃杯摔在地上落出无数碎片,他有些失神,“我兜里有游小姐递给我的纸条,上面是景丞的生辰八字,但是那一整个关卡里与八字扯上关系只有你……”
  他顿了顿,和景忆鸣说:“背影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八字也一样,是巧合么?”
  景忆鸣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表情,悲伤?无奈?还是别的什么?但叶潜说过他的脸只能呈现出大体的情绪,不必担心小细节被孟然捕捉到,这会儿的孟然也捕捉不到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景忆鸣没有去收拾那些残渣,坐在了孟然旁边,轻声说:“你觉得我是景丞么?”
  “你是么?”孟然反问道。
  “我不是,”景忆鸣答得很快,“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很多巧合……”
  “那纸条你怎么解释?”孟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那张纸条怎么来的?”
  景忆鸣没说话,他蹲下来,把茶几下面的柜子拉开,从里头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递给孟然看,做得很逼真,景忆鸣第一次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没分辨出来是假的。
  他递给孟然,声音很轻,也没有甩开孟然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你看,我的生日是这个。”
  孟然的视线在上面胡乱扫了两眼就能确定,景忆鸣和景丞甚至不是同一年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怎么会因为一个生辰八字就去判断景忆鸣是景丞,甚至这么直白地询问,失控得不像自己。
  他没注意到景忆鸣因为不安而发颤的手。
  “我知道你……很想找到他,”景忆鸣说,“但是很抱歉,我……不是……”
  孟然没说话。
  “纸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孟然,”景忆鸣咬了下唇,嘴里一股铁锈味,“你依靠一个八字就判断我是别人,是不是有点儿牵强?”
  孟然又愣了会儿,突然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像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倒在沙发上,张开嘴大口喘着气。
  景忆鸣无动于衷,他只能无动于衷。
  孟然像条濒死的鱼,胸膛起伏大得异常,景忆鸣看见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完全没了血色,正要动作时,孟然说话了:“对不起。”
  “……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是……想,万一呢,我突然看到他的八字,想,万一你就是他呢,”孟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底没有泪水蓄起,“如果找到他我就解脱了,你明白吗?对不起景忆鸣,我不想这样的……我太想找到他了。”
  景忆鸣没说话。
  “我在医院醒过来,听说他死了的时候就不相信,我记得他还活着,他把我从终点推出去要我一个人活,”孟然的声音有些绝望,“我做不到。就算他真的死在那儿了,我也要去他身边和他一块儿死。”
  景忆鸣觉得自己好像哭了,隔着那层面具,什么都显露不出来,抬手假意揉眼睛的时候把眼泪抹去,从外表看他甚至连眼眶都没红,孟然根本没看他,也没能注意到他的动作。
  “我……我第二次去轮回边境前备好了墓地,”孟然说,“死在轮回边境的尸体是出不去的,所以……我想,如果萧叔叔和宴叔叔要在外面给我们举办葬礼,一定要把我们埋在一起,没有骨灰,衣冠冢也行,我们一定要挨着,我们不能分开。”
  景忆鸣快把自己的手腕捏碎了,他终究没能忍住,起身很用力地把孟然搂进怀里,按着他的后颈,想说没事儿,想说一切都会结束,想说等这之后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尽心尽力,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过客。
  第33章 生活
  孟然在景忆鸣搂上来之后立刻推开了他。
  倒不是有多排斥景忆鸣这个人,是他鼻子里感受到一股热流,痒痒的在往外淌,他刚把景忆鸣推开鼻血就滴了出来,滴在腿上,差点儿弄脏了景忆鸣的沙发。
  “操,”景忆鸣皱着眉低声骂了句,听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回手飞快摸了盒纸快速抽出一大把塞给孟然,“你到底怎么回事?”
  孟然摇摇头,脸色苍白,用纸捂着鼻子发出一两声含糊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只能等鼻血流完了再说。
  他流鼻血不是病,普通的处理方法根本没用,等它流完了才算完,擦掉了小半盒纸,景忆鸣忍不住想打120给孟然送医院去的时候血才停住。
  纸张全被浸透了,红色的血看着刺眼,景忆鸣连着垃圾袋一块儿丢出去,回来之后又把孟然拉到洗手间洗了把脸。
  孟然一直没说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得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只有景忆鸣拿着毛巾试图往他后颈蹭的时候他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我老家的方法,”景忆鸣说,“用湿毛巾蹭蹭脖子就不留鼻血了。”
  “……没用,”孟然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水,“这是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景忆鸣皱着眉问。
  “闯关,”孟然说,“第一次通关醒来之后,我就一直这样。”
  景忆鸣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默默把毛巾挂了回去。
  走出洗手间后孟然逐渐有了点儿精神,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但解释完自己流鼻血的原因后再也没有开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景忆鸣摸出手机点了外卖后俩人就在沙发上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景忆鸣丢垃圾的时候锁了门,生怕孟然一个暴走直接开门跑出去,但这会儿看着是想多的,孟然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哪怕是外卖到了,景忆鸣和外卖小哥说完谢谢再回来时他都没有半点儿反应,眼神放空没有一个落点。
  景忆鸣把外卖放到桌上,扭头看着孟然,想想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低声问:“你想不想吃饭?”
  孟然很慢地抬起眼,看过来,含糊不清地应了什么,景忆鸣觉得他根本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应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