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猜着了。”宋泊用同样小的声量应道,在外头说别人的事儿不太方便,两人就只能用这种蚊子般的声量说事。
  这时,宋泊听着有人朝他们这侧儿走来,往后一看是宋申闻来了。
  宋申闻面色不佳,身上什么东西也未带,步履匆匆。
  县学门外来了辆马车,马车外观比寻常马车华贵一些,像是官家的马车。
  宋申闻看到在门口说话的宋泊和江金熙,他眼神冷下去,狠瞪了宋泊一眼,让宋泊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宋申闻从宋泊身边经过,径直上了那辆马车。
  估计是宋申闻家中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请县学的假,赶在午时就坐马车走。
  “他什么眼神呐。”江金熙想起宋申闻的眼神便觉着不舒服,之前在村里他就不喜此人,而后得知他的种种作为以后更是厌恶至极。
  “许是他庇护商户,商户却出事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宋泊猜着。
  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明面上风光无限,但没有背景的人娶了官家之女,身份上被压一头,总是得看着老丈人的面色行事。
  宋申闻一个秀才,出了这种事儿,多少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余县尉招他回去也是正常。
  “该。”江金熙道,之前也有商户来找他们庇护,但都被他一一拒了,少了这些麻烦事儿。
  宋泊抬手捋开江金熙面上落下来的秀发,轻言道:“早上可辛苦了?”
  “还好,早上只来了三个病人。”江金熙道。
  现下有了百安馆,江金熙每日忙得团团转,今日送饭的时间其实是他挤出来的,不过他不会与宋泊说,徒增宋泊的忧虑。
  “那就好。”宋泊应道。
  见面时间就一刻,两边守门的杂役算着时间准时关门。
  宋泊拎着饭到食堂,路砚知还未到,他便先寻了个位子坐下。
  若宋申闻当真是因着领队的事儿被余县尉叫了回去,那他应当会心中恨他,不过那又如何呢,宋泊并不惧怕宋申闻,宋申闻敢庇护商户,就得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能既要又要。
  “宋弟,我来迟了。”路砚知拎着饭盒跑到宋泊面前,他口中喘气,看来是跑得急了。
  “无妨,吃饭时间还长,慢慢来就是,何须跑成这样。”宋泊说着,拿起桌上放着的水壶给路砚知倒了杯水。
  路砚知在宋泊对面坐下,他猛喝了两口水,将气顺下去以后,才俯身子贴着桌子,说道:“我是有消息想与你说。”
  “什么消息?”宋泊问,路砚知定是又听着县学中谁的八卦消息,要来与他分享,宋泊也是不明白,路砚知哪儿来的空,总能听着别人家的事儿。
  “宋申闻被他的老丈人叫回去了。”路砚知伸手拍了宋泊一下,“没想到百安馆开业那日,你们那儿还出了事呢?”
  百安馆开业那日路砚知本是要来的,但因着娘亲非要带他去个什么喜宴,这才错过了宋泊和江金熙的开业仪式。
  “就这点儿事啊。”宋泊不爱听八卦,更何况这事儿他已经知道了。
  “我瞧着宋申闻还挺生气的,估计这事以后他得回家闹了。”路砚知道,宋申闻被老丈人唤回去定然丢了面子,他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第117章
  十月三十日,又一次县学休息,宋申闻把宋茶栽请了上来。
  茶馆厢房内,熏香渺渺飘起,宋茶栽、宋海雄、宋芸香、宋申闻、宋泊,一人坐在一边,各不说话。明明来到茶馆之中是来喝茶享受的,可众人之间却有种箭弩拔张的紧张感。
  最终还是宋茶栽没忍住,她作为一家之长,率先开了口,“说吧,你们今天整这么大的阵仗,连海雄都叫来了,是要做什么?”
  “大姐,我们请你上来是想谈谈分家的事儿。”宋申闻道。
  分家,这可是件大事。
  这两个字跟晴天霹雳一般落在宋茶栽的头上,让她觉着有些突然。
  宋茶栽确实没想着宋申闻这次叫她上来是要商议分家的事情,自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后,一家人宛若两家人,宋芸香跟宋申闻走得近,与他一道从未回过家,也未找过她,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四妹和五弟。
  “可是发生什么,怎么忽然提起分家?”宋茶栽问。
  虽说宋家二老已经逝世多年,但二老在天有灵,应该也不想看着宋家四分五裂。
  宋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摩挲着茶盏边儿,宋申闻终于是闹起来了,这一月以来,宋申闻一直没什么动静,宋泊还以为他被余县尉点化了,准备吞下那口气的。
  宋海雄用手支着脑袋,坐在桌上昏昏欲睡,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瞧着快要被周公拉去环游梦海,连“分家”这两个大字都没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这就得问问你家好侄子了。”宋芸香道。
  既点到自己,宋泊便停了摩挲茶盏的手,他抬起眸子,迎上宋申闻和宋芸香看来的视线,接着他转过头,对宋茶栽说:“不知大姑可还记着百安馆开业时那个闹事的领队?”
  “自是记得。”宋茶栽道,她那日没出着气,心中自然记得清晰的,后头江金熙让简言回村告诉了她领队被罚的事儿,她心中那口气才算出了。
  不过有这么一遭,那人长什么样子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与我们分家又有何关系?”宋茶栽不解。
  县衙顾着宋申闻的面子,贴出来的告示只写了犯事领队的处罚,并未提及他人,简言回到近里村与宋茶栽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也只说了领队的事儿,故而除了一些知情人,其他人都不知那领队是被宋申闻庇护的商户底下的人。
  “那人是小叔所庇护商户的人。”宋泊道。
  “什么?”宋茶栽惊讶道,她只知道那人有人护着,却不知道护着他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弟,“你就是庇护那个领队的人?”
  “你可知他差点毁了宋泊和金熙的开业仪式。”宋茶栽说:“那个领队做了错事被抓进牢中,你难道是因着这种小事要与我们分家?”
  “是宋泊做得过分。”宋申闻张嘴便是反咬之词,“他不过是往馆前过罢了,就被宋泊喊捕快来抓去县衙之中。”
  “只是往店前过?”宋茶栽当时就在馆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她清清楚楚,“宋申闻,没想到你读了书以后,好的不学,颠倒黑白却学了个透彻。”
  “大姐!你怎的这般说小弟。”宋芸香站了起来,宋芸香未在现场,不知道现场情况究竟如何,她只听了宋申闻的一面之词,自然片面地觉得是宋泊做得太过分了。
  “你安静。”宋茶栽睨了宋芸香一眼,继续说着,“那日发生什么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她定定看着宋申闻,“若按你所说,那人只是从馆前而过,又怎么会被县衙判了罚?宋泊可左右不了杨知县如何定罪。”
  “谁知道宋泊使了什么手段。”宋芸香在一旁说道。
  “只是写了一张状纸而已,使的正规手段。”宋泊回道。
  宋泊这个呛声把宋芸香气够呛,她将辈分拉出来说事,“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子,都敢反驳长辈的话了。”
  “大姐,宋泊明知那人由我庇护,却还是公事公办直接带人上了县衙,未私下告知我一声。”宋申闻站起身来,“这般没人情味的家,我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言差矣。”宋泊看着宋申闻,“若不是杨知县念着我这个榜首的名头,就小叔家那个巧舌如簧的讼师,可不得把我送到牢里去?”
  这些事儿也是江金熙后头才与他说的,江金熙心系案情,正巧杨知县的哥儿犯了病,他去杨府为杨知县的哥儿诊病之时,问了一嘴,杨知县便与他说了此事。
  那讼师精通诡辩,如果不是宋泊写来的状纸清晰明了,再加上目击百姓的真实证词,杨知县还真可能被那讼师给说进沟里。
  “还有这种事儿?”宋茶栽只知道宋泊写了状纸,其余事儿她一概不知,没想着这么个小案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内幕。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让讼师上公堂只是想保人而已。”宋申闻道,就算他心中确实如宋泊所说想给他安个罪名,但表面上的话还是得说得亮堂。
  “讼师上公堂不是天经地义。”宋芸香指着宋泊,破口大骂,“你个小辈没大没小,一天天只会忤逆长辈,我看你爹根本没教你什么礼义廉耻,也是,一个大丧门星只能教出来一个小丧门星,我瞧着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是我们宋家的克星,专门坏我们宋家运来的!”
  宋泊站起身来正打算反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厢房中,把睡着的宋海雄都吓醒了。
  “你竟然为了宋泊打我?”宋芸香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茶栽。
  “是你不知好歹。”宋茶栽与宋芸香对立站着,她狠狠看着宋芸香,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失望,“说事说到逝者身上,你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宋声茗?”宋茶栽怒极的同时,语气里还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哭腔,“口口声声说着小辈如何如何,你们又何曾当了个长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