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被娇养长大的小少爷,说的是下乡,但实际上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每月他父母哥哥都会寄来不少的衣物粮票和食物,包裹次次大的出奇。
  不像原身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他自来了此处之后,便再也没收到家中包裹,也不曾写信回去。
  陆向阳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为了和其他知青搞好关系,即便受不了知青点的狭小拥挤和难闻,却还住在那破旧的知青院子里与众人同吃同住。
  原身不知是真傻还是清高,宁愿举报帮过自己的人,也不愿屈尊降贵讨好陆向阳,其他人都或多或少从陆向阳那里得到了好处。
  唯有原身始终冷冷清清,和陆向阳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其实一开始知青点的其他人还对陆向阳抱有感激,然而时间久了,他们开始将陆向阳的东西当自己的,有时分的少了就有些不满,甚至还在背后嘲笑陆向阳天真愚蠢。
  或者说妒忌更合适,这里的知青即便父母家人再疼爱,也比不上陆向阳那每月一次的巨型包裹,还有花不完的粮票肉票。
  更何况小少爷何不食肉糜,有时天真过头说话不看情况,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更多的是为了每月的肉票粮票而讨好陆向阳。
  升米恩,斗米仇,不过如此。
  之前陆向阳倒是主动给过原身食物,但被原身拒绝了,邵寒本来还想直接抱大腿,如今也不能忽然崩人设,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冬天冻土层又硬又干,邵寒没挖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原身这具身体太虚,再这么折腾下去,别说回城,能顺利活到开春都是问题。
  好在冬天天短,很快他们就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众人还了工具之后便回了知青点。
  邵寒维持着原身沉默寡言的人设,也不和其他人搭话,落在最后,一个人沉默着往回走去。
  没想到第一个关心邵寒的是陆向阳,他等快到知青点时,找借口和其他人分开,一个人留在门口等邵寒。
  见邵寒回来,他几步走到邵寒旁边,掏出几枚糖果递到邵寒面前,关心道:“听说你早上送李叔去镇上,你应该没来得及吃早饭,我这里有大白兔奶糖,你先垫一垫。”
  邵寒抬眼看了眼眼前的青年,比原身还小了半岁,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虽然天真,但的确是个心善的小傻子。
  只是看一眼邵寒口中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他当然没吃早饭,现在都饿麻木了,反倒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但邵寒知道这情况更糟。
  就在陆向阳以为邵寒会像往常一般拒绝自己之时,却见邵寒抬手拿了一颗糖,口中低声道谢,“谢谢。”
  陆向阳被邵寒这突然的举动惊到,随即傻笑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一股脑全推给邵寒,“都给你,我那儿还多着呢。”
  说完怕邵寒拒绝,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邵寒低头看着手中被递来的十几颗糖和一块巧克力,原本他暂时没打算把主意打到陆向阳身上的,不过经此一事,他改主意了。
  将糖果装好之后,邵寒若无其事的回了知青点。
  他们之前分两批做饭,其他人一起吃,一般是几个做饭手艺还行的知青轮流做,原身粮食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做一顿吃几天。
  知青点的锅只有一个,等他们做完才轮得到邵寒,邵寒看着原身粮食袋里所剩不多的糙米面,想着先蒸点馒头垫一垫,其他的明天再说。
  蒸馒头时,邵寒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偷偷将那封改变原身命运的信丢进了火中,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不过片刻就烧成灰烬。
  邵寒微微松了口气,然而一路过于紧张的他忽略了一个微小的细节。
  原身寄出信纸时是朝着背面的,但他拆开时信纸是朝着正面的,可惜原身做坏事由于紧张记忆模糊,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简单的吃了两个黑米面馒头后,邵寒就准备回去休息,为了节约柴火,他们睡得是大通铺,冬日不方便洗澡,里面的味道可想而知。
  一进门那股复杂的味道差点熏吐邵寒,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最终寒冷还是战胜了生理反应,他老老实实进门开始洗漱。
  除了吃饱,邵寒的第二个需求迫在眉睫,他要出去住。
  邵寒扫了眼坐在窗边的陆向阳,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也受不了这里面的味道,最好是能将人一起拐走,以后他出钱,邵寒出力。
  见邵寒进来,刚刚还说说笑笑的知青声音瞬间收敛,这种排挤是无声的,他们不喜欢邵寒这种长相白皙的小白脸。
  往日原身为了保暖,冬日的头发留的很长,遮住了他的眉眼,显得他整个人阴鸷冷漠。
  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见过原身洗漱的画面,头发被顺势撩起,虽然瘦弱,但露出的眉眼骨相精致,即便他们再违心,也说不出原身难看的话。
  好在他们排挤原身,邵寒住在最边上的位置,而陆向阳也因为特殊的地位,选择了另一边最边上的位置。
  晚上没有其他娱乐活动,邵寒因为饥饿睡得很早,他这一天累的够呛,根本不在意那群人嬉嬉闹闹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仍旧按部就班,邵寒揣着陆向阳给的糖果就出门了,他昨晚已经想到了离开知青点的好主意。
  不过这大戏得再等两天,时机合适,他要一击致命。
  就在邵寒等着合适时机离开知青点时,大队长忽然在深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邵知青,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大队长王满囤裹着厚实的棉袄,眉头拧成了疙瘩,站在门口,像一尊愁苦的门神,他叹了口气,寒气弥漫。
  似是怕惊动其他人,王满囤将邵寒往外拉着走了几步,到了院外。
  见没人跟过来,他压低了声音,语气焦灼又带着一丝无奈,“老张头(村里的赤脚大夫)回关里探亲,大雪封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沈……里面那位,”他用下巴朝牛棚的方向努了努,含糊其辞地避讳着称谓,“眼瞅着不行了,烧得跟火炭似的,咳得肺管子都要出来了。再没人管,怕是要……”
  邵寒想起那日清晨的低咳声,想到那糟糕的环境,不由皱了皱眉。
  怕邵寒避嫌,大队长苦口婆心道:“听说你懂点中医?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干看着强,上面问起来,就说是……是劳动改造需要,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第124章 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4)
  之前有村民从山上摔下来骨折,是原身帮着处理的,他有意无意透露了自己会中医的事情,想凭此在大队长那边留个好印象,若能借机被分去医务室治病就更好了。
  可村里有信得过的赤脚大夫,他年纪轻轻,又无人作保,这种轻松的活计自然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做。
  这次大队长也是被逼无奈,赤脚大夫回关里探亲,回来至少需要一两个月,如今大雪封路也没办法去隔壁村找大夫。
  沈聿清下放来村子后一直本本分分,其实人死了也就死了,但大队长心善,又敬重读书人,看不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因此才走了这么一招。
  邵寒做任务时当过医生,中西医都有些研究,加上原身的底子,治病没什么大问题,可他却神情凝重,佯装犹豫的开口道:“大队长,我……我只能试试,懂点皮毛,不敢打包票。”
  “行行行!试试就行!快过去看看!”大队长如蒙大赦,一把将邵寒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牛棚。
  知青点在村东边,离牛棚不算远,但下着大雪,两人也走了些时间。
  说的是牛棚,但沈聿清其实住在牛棚旁边搭的棚子,这是一间用土坯和朽木勉强搭起来的、半塌的柴房,低矮、潮湿、阴暗,带着腐朽的味道。
  寒风毫无阻碍地从墙缝和歪斜的门板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嘶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因为离得近还能闻到牲畜粪便的臭味。
  邵寒推开门,一种久病之人特有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没有光源,还是大队长带来了半根蜡烛,但没地方放,他只能拿在手里。
  邵寒这才注意到脚下踩着的是发霉的干草,牛棚中央,一堆勉强算是“床铺”的枯草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只一眼,邵寒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不是同情,而是纯粹的视觉冲击带来的震撼。
  那就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德语教授沈聿清。
  他侧卧在肮脏发黑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一床破得露出棉絮、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薄被。
  露在外面的脸和脖颈,白得惊人,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毫无生气的瓷白,与周围污浊的环境形成刺眼的对比。
  浓密如鸦羽的长睫紧闭着,在烛火映照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高挺的鼻梁下,形状优美的薄唇此刻干裂失血,微微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