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抱、抱歉……”钟年立马又往一旁退开,后颈出了汗。
  男人并未介意,只道:“坐。”
  就像是初次到他人家里拜访,钟年格外局促,只会跟着主人的指令行动,说坐便坐到了边上的长椅上,臀部只挨着一点面积,腰背挺得笔直,两只手缠在一起,一双明眸里闪动着不安的潋滟波光。
  他不敢看墙壁上的山羊浮雕,更不敢看前头的山羊头骨,只能低着头,无所适从。
  他表现得比神父怀里的小羊羔还要孱弱,怯生生地缩在那里,仿佛头顶的穹顶是牢笼的铁架,自己成了一只落网的猎物。
  “这里很安全。”可能是出于安慰,神父如此说道。
  钟年努力挤出一个笑:“谢谢您,神父。”
  “举手之劳。”男人立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莹白如月的脸上,一瞥而过,又望向祭坛,“教堂会接纳所有迷路人。”
  钟年微怔,小心地打量着男人。
  看着不近人情,但好像也没有像孩子们说的那样脾气很坏?
  只是为什么会抱着一只羊?
  思忖间,钟年的视线再次落在对方怀里的小羊羔上,好巧不巧地又和小羊羔来了个对视。
  它扭着脖子,以一种看着就费劲又别扭的姿势看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钟年吞咽了下口水。
  “要抱吗?”神父忽然问。
  钟年讶异:“什么?”
  “你总是看它。”神父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羊羔,“它也很喜欢你。”
  钟年:“……”
  好像被误会了。
  但是,神父说小羊羔喜欢自己?
  这句话让钟年撇开了昨夜留下的心理阴影,重新打量小羊羔。
  应该不足两月,纯黑毛发带卷,看着手感很柔软,两只大耳朵软趴趴地耷拉在脸边,黑眼睛很亮,瞧着和小狗崽差不多。
  “咩——”
  仿佛是在对他打招呼,小羊羔叫了一声,吐出一截舌头。
  好像、也挺可爱的?
  “可能有点重。”
  还在犹豫时,神父就已经主动把小羊羔放进他怀里。
  沉甸甸的重量落下,钟年很僵硬,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但是小羊羔主动跪卧在他腿上,把脑袋搭在他的臂弯。
  真的很乖。
  无害又乖巧的姿态逐渐让钟年放松下来,尝试着把手环上去,这么亲自上手一试,才发现小羊羔也不小了。
  又试着去摸小羊头顶最茂密的“头发”,果然很软很暖和,只是里面藏了点硬硬的东西,就下意识多摸索了两下,拨开羊毛,发现是小羊新生出来没多久的小羊角。
  手感很新奇,钟年已经完全遗忘了那个可怕的恶魔,没忍住摸了又摸。
  小羊叫了一声,把他的手顶开了。
  “它不喜欢被人摸角吗?”钟年抬头问神父。
  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前的男人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有些燥热,冷白的耳廓染上了一点红,打破了五官带来的严肃禁欲感。
  他轻咳一声:“羊角很敏感。”
  “啊。”钟年赶紧收回手,“抱歉,那我可以摸它的下巴吗?”
  神父点点头。
  于是没有抱过小羊羔的钟年用着撸小狗的手法开始撸它,揉它的脑袋挠它的下巴,小羊闭着眼很享受。
  等钟年撸过瘾,猛然想起自己把神父冷落在了一边,连忙抬头去寻,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边。
  与给人的严肃印象不同,男人靠着椅背,肩膀微塌下来,是比较松弛的坐姿,且眉头舒展,轻阖双眸,像是在游神,也像是在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钟年跟着走了会儿神,想起正事,就趁着此刻还算不错的气氛开口:“神父,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神父抬眸,用眼神默许。
  钟年舔了舔嘴唇:“是……关于恶魔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请教。”
  在教堂里问这种问题,很有可能触犯禁忌,钟年很紧张,无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羊羔。
  手腕被舔了两下,很痒,是小羊羔在安慰他。
  “可以。”男人说。
  钟年暗自松了口气:“我想知道,外面的恶魔是可以进屋的吗?”
  神父回答:“恶魔这种存在并非无所禁忌,要踏入他人领域必须要满足条件,要么得到主人的许可或邀请,要么……”
  神父将淡漠的目光下移,眼里透出几分轻蔑及冷怒。他陡然伸手,从钟年脚下的影子中抓出一节蠕动挣扎的黑色触手。
  “要么恬不知耻地藏匿在人类身上,混淆视听。”
  第45章
  “咩——”
  小黑山羊发出一声嘶叫。
  被攥在神父手里的触手一秒从黑影状态变回原型,混沌的如深海般的蓝色,有着小臂粗细,一面覆有黑色斑点,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吸盘。
  神父讥讽地冷哼一声,五指犹如利爪,生生将其捏爆了。
  蓝紫色的液体飞溅,死掉的肉块被丢在地上,化成一团黑雾消散。
  钟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低等恶魔的分身。它盯上了你,藏在了你的影子里,做好标记之后晚上就通过你的影子出现,然后把你拆吞入腹。”
  【触手啊……】
  【还真有点想看它怎么吃老婆的。】
  【不会是那种把宝宝缠起来,把触手伸进里面搅来搅去那种吃吧。】
  【嘿嘿。】
  弹幕开始了各种遐想。
  这两天钟年的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还有很多是从别的玩家那里来的,鱼龙混杂,弹幕氛围变得愈发糟糕,经常说些不堪入目的话。
  钟年眉头一皱,把直播间关掉了。
  下一秒,被身旁人唤回注意力。
  神父拿出洁白的手帕,来擦拭他脸颊上溅到的血液。
  手帕是柔软的,男人的手指无意擦碰而过,冰凉得钟年打了个寒战,不太自在地往后缩了缩,避开这有些亲近的举动。
  他怀里的小羊羔代替了手帕,仰着脑袋用舌头舔去了他脸上的最后一点血污。
  钟年按住它,问神父:“恶魔的分身是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自己踏入过迷雾中,表情微变。
  “一旦进入恶魔的领域,它们就有机可乘。”神父将沾染了触手血液的手帕翻折,慢条斯理地清理脏污的手。
  钟年真心感激:“原来是这样……谢谢您,神父。”
  “不必道谢。”神父将脏了的手帕丢到地上,让其凭空燃烧,消失殆尽。
  在转眼而逝的火光中,钟年怔怔注视着男人硬朗的侧脸,有一瞬间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一抹湖蓝的异光。
  可一眨眼,就又不见了。
  兴许是彩窗落下来的颜色……
  出神之际,神父忽然拧起眉头,略微下压的嘴角泄露出几分不悦:“有人来了。”
  钟年跟在他后面,抱着小羊羔一起走到室外,见到外面的迷雾已经散去,锈迹斑斑的铁门外站着解嘉良几人,也不太意外。
  那个低等恶魔被赶跑了自然雾就散了,会刻意到教堂的也只有玩家。
  钟年更关注的是躲在大树后探头探脑的孩子们。
  他们看见他,也纷纷高兴地挥手,但顾忌着其他人,不敢跑出来。
  钟年弯起眼眸。
  “钟年,你居然已经先到了。”解嘉良先笑着对和神父站在一起的钟年打了招呼,又恭敬有礼地对神父道,“您好,神父,我们可以进来参观吗?我们是钟年的朋友。”
  神父不假辞色,转身:“要看忏悔室就跟我来。”
  直奔主题,几个玩家自然也没有意见,省了拐弯打交道那一套。
  在进殿的路上,玩家们看到山羊浮雕和山羊头骨,也道出了钟年心中的疑问。
  “神父大人,冒昧问一句,这里尊崇的是哪位神明?”
  “怎么会有这么多山羊?”
  “……我记得有种说法是山羊等同于恶魔的化身吧,真奇怪。”
  走在最前方的神父却置若罔闻,毫不理会,只转头问侧后方气息微喘的钟年:“重吗?我来抱吧。”
  钟年确实有点吃力。
  小羊羔很乖,但有些份量,一直抱着双手发酸,他不假思索地把小羊羔递过去。
  小羊羔有些不情愿,咬着钟年的袖子不愿意松嘴。
  男人捏着它后颈皮肉才让它松开的。
  钟年瞧见小羊羔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失笑。
  两人一羊的互动后方玩家都看在眼里,心思各异。
  神父:“到了。”
  忏悔室在后殿,一方面积站不下两个人,外形像是一架立起来的棺材,里面摆了一张高凳。
  就算在外面瞧着,也觉得里面空间逼仄阴暗,那腐旧的木材内部也不知道溅上过什么,发着黑,散发着不祥气息。
  “感觉这也关不住啊……”光头男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