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就这样躲了一个星期。
  不躲不行。
  程树觉得自己必须要想清楚,必须要迈过那道坎,不然,就像张雅蓝曾经说的,那些事像把刀,从他身上对穿过去,又扎进陆遥的心口。
  俩人都疼。
  人不能一边疼一边爱。
  这样真的不行。
  “为什么躲我?”陆遥的声音在程树耳边炸起一个大雷,他甚至没回头,拔腿就跑。
  然而陆遥有准备,准确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后一扯,把他抡到了自己的怀里,手臂圈着,两只手手铐一样锁在他的后腰。
  “你要是再敢跑,我就大庭广众的亲你,亲晕你!反正我是不怕,这儿又不是我公司,我怕什么?”
  办公楼的后门,是一条小巷,有很多饭馆,物美价廉,很适合上班族随便吃一口。
  那天程树出来的早了一点,不是下班的大高峰,小巷里静悄悄的,没人。
  可他心里知道,用不上五分钟,这里就会人声鼎沸,热闹的像是菜市场。
  所以,他没时间和陆遥在这里掰扯,他没挣扎一下,也没喊没叫,他很平静很淡定的问着:“遥哥,那三年,你后悔过吗?”
  第130章 他的三年
  这个问话,让陆遥红了眼。
  他还抱着程树,脸对着脸,无限近的距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程树瞳孔里的自己。
  甚至能看清楚眼角的泪啊,肆意的往下掉,不要钱一样,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但他很坚定的摇头:“我不后悔。”
  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当初可以更冷静一点,可以处理的更妥帖一点,可以让程树没那么伤心欲绝,可以更好的护着他……
  程树和陆遥对视,丝毫不退怯:“遥哥……”
  陆遥的电话铃声响起的特别不是时候,等了两分钟,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意思,他懊恼的低吼了一声,腾出一只手,伸进裤兜去拿电话。
  另一只手把程树更紧的拥向了自己,生怕他又跑了一样。
  他们心口贴着心口,心跳共振。
  陆遥瞄了眼手机屏幕,皱了皱眉头,挂断,又塞进了裤兜,话也没说,拉着程树的胳膊往前走,几步远,是个背人的角落。
  他总归是讲良心的,已经听见了办公楼的后门处传来了声响,几个人商量着要去吃点什么,还要喝两杯。
  他的确是一点不在乎,反而很想昭告天下,程树是他的人。
  当然他现在也不确定,但就是想大声告诉每一个人,他爱这个男青年。
  可程树不行。
  就算社会在进步,但有人的地方,就永远有偏见,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受一点点委屈。
  那里路灯照不到,黑黢黢的,程树的眼睛在暗处却格外闪亮,发着光,他说:“遥哥……”
  电话铃声又响起。
  陆遥低声骂了句什么,没管,柔声对程树说:“你继续。”
  “遥哥,接电话。”
  好几个未接来电,同一个陌生的号码不停的打来,陆遥保持着抱住程树的姿势,终于接了那个不依不饶的电话。
  “嗯……嗯……”
  整个过程,陆遥就说了这两个字,却抖得不像话,嘴唇都在颤,手机差点丢在地上。
  幸好程树手疾眼快先拿住了。
  “怎么了?”
  陆遥深呼吸两口气,说不出话来,没办法,他又吸了两口气,拼命的瞪大眼睛,试图憋回去再一次要奔腾而出的眼泪。
  他不该哭的,他该笑。
  但现实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掐不死内心里无端升起的悲凉。
  他怔怔的,几分钟后,终于发出了声音:“陆之明……死了。”
  程树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有预感。
  张雅蓝做护工的这些年,他也跟着见过很多濒死之人,眼眶青紫,瘦骨嶙峋却异常浮肿,全靠一口气撑着,撑不住了,人就走了。
  他紧紧的搂着陆遥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温柔的蹭了蹭:“遥哥,我陪你去。”
  从办公楼的后门走进去,直穿到前门,陆遥的车就停在那儿。
  程树搂着陆遥的肩膀,陪着他慢慢的走,一点不催促,看到陆遥手扶着门框停在那儿,轻声的问:“遥哥,怎么了?”
  陆遥两分钟才回答他的问题:“有点头晕。”
  “要喝水吗?”程树低头问。
  陆遥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别走。”
  “嗯,我不走,你缓缓,别着急。”
  同公司的几个同事嘻嘻哈哈的走过来,应该是加了班,都是年轻人,累了一天也依然活力十足。
  一位同事眼尖看见了程树,大声吆喝着:“树哥!……这位是……”
  眼角眉梢不止是好奇,还有了然于心明知故问的揶揄……
  几位同事都看过来,好奇的,事不关己的,但又很想瞧个热闹。
  程树没给好脸,不说话,一记眼刀丢过去,冷的像冰,把几个人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几秒钟,却过得无比漫长,等到一个人终于反应过来,推着前面的几个人调转了方向,刚从公司出来,却又往电梯走了过去。
  “走吧。”陆遥声音小小的,缓慢的往前行,“树儿,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程树从没那么温柔有耐心,“别瞎操心,是他嘴欠,我他妈最瞧不起这种人,一个大男人,工作做不好,专门盯着别人那点私事,我忍好久了,今天就算没你我也怼他。”
  程树说的很轻,但却把陆遥惹笑了。
  “小狼狗。”他笑着说。
  人的本性不管怎么伪装,都是不变的,程树还是那个程树,没有变成这世界上芸芸众生中随大流的那种人。
  陆遥莫名的欣慰。
  “遥哥,车钥匙。”
  陆遥没听清,然而下一秒,一只手却伸进了他的裤兜,让他一愣,手马上就离开了,程树拿着车钥匙对着车摁了一下开车键,把陆遥扶进了副驾驶。
  “遥哥,你这样子我不放心,今天我开车。”
  程树坐进车里的时候,还挺熟练的,打火,导航启动,车子很平稳的出发。
  陆遥其实一点不担心,程树做什么他都没担心过,他心里有数,只是很想问问,就真的问了出来。
  “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大一。”程树眼睛看着路,轻声的回答,“那时候林医生说棠儿的医药费减免,我第一次觉得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也是能砸到我身上的,谁知道……”
  程树苦笑了一下,但也不是责备:“手里终于攒下了点闲钱,就去考驾照,不想补考,都一次过的,我厉害吧?”
  恰好遇上了红灯,他歪着头看陆遥,像个小孩一样炫耀,讨着夸奖。
  “真厉害。”陆遥蔫蔫的,伸手揉了揉程树的头发,充分的给了肯定。
  程树继续往前开,嘴里一直说着话。
  说他在快餐店打工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代驾,不是人干的活,他还骂了句脏话,义愤填膺的。
  说他代驾时骑的小电车是高昂赞助的,虽然是二手的,而且高昂骑过一段时间,但也真是够意思。
  说送客人明明到了楼下,可醉鬼睡着了,死活喊不醒,大冬天的,关了车怕他冻死,开着又怕他闷死,找到了电话,又不知道密码,就只能陪着他,等着他醒,陪了一个多小时。
  可也没白陪,醒了之后给了小费,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咋不喊我,你是不是就想要加钱?
  程树不觉得委屈,赚钱的事都难,总得把不好的情绪吞下去,他笑呵呵的,大哥,你说这话可没良心,我要是走了,你命丢了找谁说理去?找阎王?
  说有顾客喝大了,自己不声不响的吐车里,反而怨程树不给他停车,骂骂咧咧的说要投诉他,程树一直笑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先生,我们这可是全程录音的,你都知道,再说了,刚才是在快速路上,就算停也停不了啊。
  陆遥的两根手指搭在了程树的胳膊上,摁了摁,安慰似的:“委屈吧?”
  程树摇摇头,他今天话格外多,似乎在用密集的语言填补陆遥心口突然缺失的那一块。
  他告诉陆遥,后来代驾不做了,张雅蓝不让他做,家里没穷到揭不开锅,不需要他没日没夜的赚辛苦钱,大晚上不睡觉,天天这样,身体会被熬坏的。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快餐店打工,虽然也会遇上难缠的客人,但不会挨冻受饿,不用三九天在酒吧一条街的街口,和其他的代驾一起哆嗦着把手插进袖口趴活。
  而且日子也的确好了起来,他还有书要念。
  “我还做过家教呢?”程树说完自己都笑了。
  陆遥也跟着笑。
  “有钱人家的孩子,住在海边那一片别墅区,读国际学校,保姆车接送放学,就跟你一样。”
  程树笑着说。
  一开始他也不明白,这种条件找什么样名牌大学的家教找不到,怎么会找到二流学校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