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无非是埋头训练,独自哀伤。
  大家这会儿心照不宣都不提往事,季青边吃边交代他和车魂的事情。氛围渐渐暖起来,季青看着依旧活泼开朗可爱的王思豪,心里的愧疚再度升起,为什么当初要离开他们呢,为什么他们都不埋怨自己呢,为什么他们还是若无其事呢。
  大概都是因为爱吧。
  友情是美好的、纯粹的。
  季青恍惚间想起当年王思豪在车上出事,他焦急如焚丢下冲刺机会去救他,落得最后季苏风为他而求来加赛。
  季青停下筷子,眼睛起雾,也许很早之前他就不是一个为“夺冠”不惜代价的人,只是后来渐渐迷失,有了第一次胜利就会渴望下一次、下下次。
  他的初心从一辈子开方程式变成了一辈子能拿第一而开方程式。
  第65章 人车志
  “苏风什么时候去比赛?”王思豪笑道:“我经常会和同事说,我认识两个赛车手,都是参加过世界赛的那种!”
  季青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杨易帆打圆场,“好了吃饭吧,别说赛车了,我听着头疼。”
  “哦,好吧。”王思豪看向他,“你怎么头疼,不舒服吗。”
  季苏风告诉他们自己订了酒店,要是奔波劳累不舒服的话,吃饭完就先休息吧,不着急这一时。
  饭后季青送他们去酒店,在车上王思豪一直担忧地给杨易帆揉太阳穴,将人半搂在怀里安慰,季苏风用后视镜瞄一眼恩爱的两人,嘴角上扬。
  下了车,王思豪也不避讳地揽着杨易帆,季青怪尴尬,帮忙把行李递给他,进酒店俩季都亲眼目睹两人在弯拐时接吻。
  季青虽然知道他们相处比较热,但总是忍不住回忆当初王思豪的抵触和害怕,倍感恍如隔世,不过他更多的是觉得,大家的感情都没变,这一点太难得了。
  “哥,那我们去新房吧。”
  季青回头,嗯了一声。
  坐上车,季苏风搭话随口问:“思豪好像是top吧?”
  季青又嗯了下,垂眸痴笑,“之前是。这三年有没有发生变化,我也不知道了。”
  “只要和你,我都无所谓。”季苏风上车握住他手,目光炯炯有神,“你呢,哥,你更喜欢gan我,还是被我gan。”
  季青思考一会儿,哑声道:“我当然更想上你。”
  “我都挺喜欢的。”季苏风俯身贴过去,“我都喜欢,喜欢,和你就喜欢。”
  季青察觉他不对劲,还没启动车子季苏风就从副驾驶爬到他身上,“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特别喜欢车震……”
  “什么?”季青错愕地看着他。
  “昨天才做过,不用准备了。”季苏风脸色潮红笑了笑,“来吗。”
  季青蹙眉,喉结下意识滚动,“为什么要这样。”
  “我知道你心里有难过。”季苏风窸窸窣窣抱着他,“没关系,都和以前一样。”
  这个“都”字包含了许多东西,季青眼里闪过悸动,他回抱怀里人,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季苏风的脊背。
  “傻瓜。”季青吻上季苏风的唇,热吻结束之后,用拇指按住他的唇角,眼底沉沉的压制着克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你当宣泄情绪的工具?”
  季苏风的眼睛亮了亮,只是伏在他胸口不动,“那我们算什么呢。”
  季青面不改色握住他乱钻的手,“你想听什么?兄弟?”
  “不止吧。”季苏风都难掩情愫汹涌,嘴唇贴着哥哥的眉心,一路印下一个亲吻,最后停在他的嘴角,“兄弟会这样吗?你刚刚怎么不告诉他们,我们分开过?”
  “懒得解释。”
  季苏风拧眉,“我要生气了。”
  “幼不幼稚。”季青欣慰捏捏他的鼻尖,又往他眉间上刮了刮,“回去吧。”
  季苏风抿嘴笑了一笑,随即心酸地靠在他肩膀上。要是知道搬出他们两个季青会情绪好点,他应该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把王思豪他们喊过来。
  季青恋旧。
  一边排斥、一边怀恋的那种。
  两人温情脉脉在车上呆了一会儿,季青还是前往了季苏风嘴里那个环境不错的新房,再怎么说,这是他们分开多年以后能有的第一个新家。
  更是季青被迫离开季家后,能有的第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密码锁还没弄好,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一股新装修特有的、混合着油漆和木屑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光洁的地板。
  季青站在门口,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瞳孔在明亮的光线里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震动。
  这里很熟悉。
  “好像……”季青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这是我们家的沙发?”
  季苏风笑而不语,他拉着季青往里面房间走,季青疑惑和问话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堵了回去。
  客厅的布局只是类似,但是这个房间内,沙发的摆放角度,海报,书柜,模型,窗户位置,甚至连窗帘的颜色……
  都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不、不是相似,是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季青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只是好像被擦拭掉了所有生活的痕迹和磨损,它们变得崭新明亮。
  他走进去,下意识地看向电脑桌,上面赫然立着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相框,是他们的合照,然后是旁边不远处的书架,连分格都如出一辙。
  季青径直过去,抬起手拿下,眼眶倏地绯红,是那本陈旧的《人车志》,他当初借给季苏风看的,同一本。
  全部、全部在这里。
  季青滑出一滴泪,精准地掉落在封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保留颜面。
  那些他无法带走的东西,不同程度损失的头盔,幼稚的车模型,还有许多季青曾经的用品,全是青春的回忆,让这个房间一比一复刻了他的童年。
  就连电竞椅以及每一张海报贴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季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闷地疼,目光带着一种荒谬的眩晕感。
  身后的人跟着他,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空气沉默着,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季苏风从后搂住他,“哥哥。”
  季青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是你提前弄好的?你去老宅了?他们没有把东西丢掉吗……”
  “我去得早,花了很多钱。想告诉你这个消息,可是你已经无影无踪了。”季苏风把脑袋搁置在他颤抖的肩膀边,“如果晚一点去的话,估计都丢掉了吧。可是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意,留下这些东西,或许有天能让你高兴。”
  季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走到客厅中央,手指轻轻划过那崭新得反光的沙发靠背,眼神复杂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很多东西只能靠回忆。”季苏风声音很低,疲惫中还有一种奇异的执拗,“当时布置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只剩下这样子。”
  季青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我知道,你去我房间最多,或许没怎么留意过家里别的地方。”
  “我没有钱再去买那么大的地方。”季苏风缓解气氛调侃:“希望以后能吧。”
  新房一片寂静。
  客厅崭新的家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冷漠的光,这里没有当初争吵的痕迹,没有摔碎的杯子,没有划伤的墙壁。
  它是一个完美的、无菌的复制品,一个关于“房子”的苍白幻影。
  季青感谢他,但同时想起了季顺英。
  因为客厅是季顺英常出现的地方,他会坐在那里喝茶,看书看报,偶尔和家里的阿姨管家聊天,时不时在这里和俩孩子“开会”,沙发是崭新的,因为季顺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季苏风站在那里,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眶和紧握的拳头,看着这熟悉到令人窒息的环境,他缓缓走过去搂抱季青。
  “等我们多住一些时候,就会有家的感觉了。”季苏风重新将人拉回房间里,“我们在这里坐会儿吧。”
  原来,不是只有他在旧日的阴影里挣扎。有人比他更甚,用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把破碎的过往,原封不动地、小心翼翼地搬进了一个崭新的牢笼里。
  被车困住的从来不只是季青,还有一个更为悲惨的季苏风。
  他的灵魂也在车里,还是季青拿了那把钥匙,狠心将其锁在其中。
  开方程式成了他们这一生最痛苦又最快乐的事情,季青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一处“复制”的细节,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沉重,抚上了对方紧绷的手臂。
  他指尖下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哥,喜欢吗。”季苏风红着眼眶坐在床上,始终环抱着季青的腰,“十七岁的时候,你总是夸我,还喊我宝宝。”
  季青用手暗自揩拭泪水,他几乎叹息般地说出“宝宝”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