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见到你们要怎么说,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江时予一看到他们就会想起江醒和妈妈离婚时,他们劝妈妈,出轨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终究还是会爱你,会爱这个家,你不能不要这个家了吧?这可是你结婚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家。
  他们试图用“家”这个字把妈妈拴住。
  现在他们又试图用“家人”这个词把自己拴住?
  不,不能这么想。
  他们是家人,是血浓于水。
  江时予没吭声。
  姑父叹了口气,握着江时予的肩膀捏了捏。
  第49章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江时予不想和江醒住在一起,没怎么提起江醒的事,江醒也没有抽空来看江时予一次,反正江时予也不想见他,乐得清静,直接搬去了姑姑家。
  再过两天,等奶奶出院了,他陪奶奶待两天就走。
  作业没写完,快开学了,高三学业重,他有好多借口可以用。
  江时予把自己的行李放到客房,开窗通风。
  姑姑家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堂弟,叫宋关声,性格比晏安还要活泼点,但会在很多地方耍小聪明,有点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江时予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同样是活泼和小聪明,谢兰兰就惹人喜欢得多,晏安……晏安好像没什么小聪明,好像一直都有点儿傻。
  江时予看着宋关声想。
  怎么看都是晏安比较讨人喜欢,没办法的事,没人会不喜欢抓周抓到棉花的人。
  可能是距离拉远了,江时予有更多的喘气机会和空闲的时间去想,他第一次见到晏安时是什么感觉。
  也不算第一次,他们在车站那次见面应该算作重逢。
  重逢后对晏安的第一印象就是呆,傻,不光这两点,江时予总感觉晏安是不是愣得有点儿太过了。
  但后来的相处里,那种呆傻愣的感觉在一点点消退,相处时就在心底铺上一床毛毯一样,软软的。
  晏安像只小金毛,混熟了以后就掏心掏肺地对人好。
  小狗的毛都是软蓬蓬,摸着是绒的,挠得手心和心尖都发痒,他还那样无辜地看着你,眼睛湿漉漉的,嘴唇也湿漉漉的……江时予想起醉酒那天晚上,在出租车上,非得往他身上靠过来的晏安。
  江时予脑海里的晏安的表情变得异常清晰,车窗外甚至有时不时打进来的光,刚好落到他眼底,晏安喝醉了,眼神应该是浑浊的,那天晚上晏安的眼底却清澈异常。
  ……然后呢?
  他不敢看,不敢靠近,不应该靠近。
  江时予坐在桌子边长叹一口气,把课本拿出来献祭似的摆好了,开始写。
  奶奶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江时予去医院陪到她出院,在出院当天见到了特地来接他们的江醒。
  “哎,叫人啊,”奶奶很用力地拍着江时予的手,笑着说,“这孩子,被他妈妈带走养了这么久爸都不认了啊?”
  “……没有,”江时予说完,看着江醒,“爸。”
  “哎,”江醒应了声,笑着走过来捏捏他的肩膀,帮忙把奶奶的东西提着上车,“妈,我先送您回去啊,要吃的药您都记住了吧?”
  “记住啦!”奶奶很大声地应,“吃错了也死不了呢!”
  江时予没吭声,靠在座椅上。等到了家,他帮奶奶把行李放到里屋去,爷爷留他们在这儿吃饭,到了晚上江醒才开车送江时予回姑姑家去。
  “本来应该带你回家的,”江醒边开车,边说,“但你应该不想回去,是吧?”
  “那个人也在么?”江时予看着窗外,问。
  “嗯。”江醒应了声。
  “我不明白,”江时予看向前方,试图从后视镜里找到江醒的眼睛,“为什么这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很久了?”江醒笑了笑,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把车窗打开,点燃一支烟,又递给江时予一支,江时予没接。
  “你变化挺大的。”江醒把烟放回烟盒里,“如果是以前,你遇到再不明白的事情也不会开口问我什么,那个人在不在家你也不会问,你会直接告诉我你不去。”
  江时予没吭声。
  “为什么变了?”江醒解开安全带,转身看着江时予。
  “现在是我在问你。”江时予说。
  江醒笑了下,点燃那支烟,烟雾的味道瞬间充溢在整个车厢内。
  “没办法,懂么?”江醒缓慢地说,“我和你妈妈结婚……是因为压力,我没办法了,只能和她结婚。”
  “出轨也是因为压力么?”江时予问。
  江醒笑了笑没吭声。
  江时予突然察觉到这样的对话根本没有意义,他不可能去理解江醒,不可能找到他这么做的一个合理的原因。
  他不爱妈妈,这是江时予体验到的最直观的东西。
  喜欢,爱,这都是一些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挂在嘴边,可以藏在心底,但……谁真谁假,谁说得清?
  现在或许喜欢一个人,以后就不喜欢了,谁知道呢。
  江时予打开车门,江醒没有阻止他,只是说:“有空记得回来看看爷爷奶奶,他们没做错什么。”
  江时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朝前走了出去,打了个车回到姑姑家,宋关声刚好从楼上下来。
  “哎,去玩儿么?”宋关声问,“今晚广场那边烟火大会,去看看呗。”
  “啊。”江时予看着他。
  “走吧!”宋关声拉了他一把,“去看看!”
  “哎,这件不是你的衣服吧?”妈妈拿起一件衣服,比划了下,“没见你穿过啊。”
  “这是江时予的。”晏安把衣服接过来,叠了叠。
  “都多久以前放这儿的了,洗了挂好你一直没收吧,”妈妈指了指他,“都不是这个季节的衣服了!”
  “哎哟,”晏安乐了,“我忘了嘛。”
  “坏习惯。”妈妈说着,把叠好的衣服都抱进了房间去放好。
  晏安也把衣服都抱进去,打开衣柜,江时予有好几件衣服都在他这儿,一直没拿回去。
  有时候周末打完球,江时予就在他家吃饭,晚上顺便就在这儿睡了,衣服换了一套一套的,直接放在这边也没提过要拿回去,晏安也忘了,这会儿被妈妈提起才想起来……是该把衣服还给江时予。
  不然挺奇怪的,他的衣柜里挂这么多江时予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件外套。
  江时予走了多久了?
  晏安不敢想,一想他就想给小冰雹梳毛,小冰雹都快给扒拉秃了。
  但……挺久了吧?
  暑假本来就没多少天还走这么久。
  不会是等暑假结束才回来吧?
  还是说……不打算回来了?回北方了?
  晏安把衣服往衣柜里一丢,合上柜子门,皱着眉毛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机摸了出来。
  “有点儿吵啊!”宋关声嚷嚷着,“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啊!”江时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周围烟火声太响,混入嘈杂的人声,吵得江时予脑袋疼。
  “你要吃什么!”宋关声继续嚷嚷。
  “都——行——”江时予拖长了尾音,懒得吼了。
  这会儿天空中炸开的烟花声实在扰人,宋关声买了个苹果糖给他,自己吃着糖葫芦朝前去了,应该是要去和朋友会合,江时予没有跟过去,打算看一会儿就自己回家。
  人们举着手机拍摄着天空上不断炸开的绚丽的光,空气里都是火药味儿,江时予会感觉那些火星好像跳到脸上来了,回过神时又察觉到自己离那些光很远。
  他摸出手机,抓准时机拍了一张还不错的照片,身后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他没有回头去看,把这张照片点开看了很久,想给晏安发过去,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发。
  他和晏安很久没联系了,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另一方面是因为晏安那股莫名其妙的劲儿还没有过去。
  晏安是个直男,是个疑似恐同的直男。
  江时予就差把这句话打印出来挂房间里,每天对着横幅拜三拜止住自己止不住弥漫的心情,他太清醒。
  对于湖底根本捞不起来的月亮,他做出最好的止损就是不要去湖边,一步都不要靠近。
  感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江时予也不明白,可能是因为晏安太好了,就像上天把他前半辈子没有体验过的好都塞到晏安身上,让晏安不求回报地带给他。
  不能喜欢晏安。
  这种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喜欢是没有必要的,等高三毕业拉开距离,他们的感情一定会疏远,就像江醒和妈妈那样,结婚十多年了不也会在潜移默化间抹消掉所有的感情吗?
  喜不喜欢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最主要的是……晏安有喜欢的人,不会喜欢他,甚至会排斥他。
  江时予把手机揣回兜里,手刚要从兜里抽出来,一串震动让他回过神,下意识地把手机摸出来,是晏安发来的语音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