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的办公桌有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存放着一个硬盘。这种硬盘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很陌生,它本身是带加密系统的,需要一把对应的实体钥匙才能读取硬盘内储存的内容。
  再后来,他顺手把之前庄情签过字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也放了进去。
  办公室被人闯入的那晚,硬盘和离婚协议书一起不见了。
  发现这点的瞬间梁嘉荣觉得很荒谬。
  有人对硬盘感兴趣他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离婚协议书也会跟着不见。不过,他猜那人应该也是按照命令做事。很可能甲方给的要求是“把抽屉里的东西拿走”,而世上只有他才知道抽屉里有什么,所以闯入者大概是以防万一,才会连带着把那份离婚协议也偷了。
  现在梁嘉荣还不确定到底是谁在觊觎抽屉里的东西,不过他心里有几个人选。
  其中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杯新鲜出炉的咖啡被放到了手边,梁嘉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陈憧不知何时进来了。
  那人静静地站在办公桌旁看他,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有事吗?”梁嘉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他一直觉得陈憧对自己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崇拜也好,又或者真的是喜欢也罢,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处的经历,梁嘉荣完全无法理解陈憧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
  “听说公司要裁员,你会开除我吗?”陈憧的问题非常直接。
  这一刻梁嘉荣确实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没听庄情的直接把人开除。
  “陈助理,你做得很好,在我这里当助理屈才了。我会跟你父亲好好谈谈,建议他把你安排到更能发挥你特长的地方工作。”梁嘉荣的回答非常委婉。
  陈憧又不说话。他的沉默想当然是不愿意。
  “你有什么想法吗?”梁嘉荣带着一点客套的微笑,明知故问。
  “老板,”许久后,陈憧开口,望过来的眼神在某个瞬间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其实你生日那晚是故意要开车我送回家的吧?你明知道会有狗仔跟着你,还特意叫住我,和我说‘晚安’。你只是想让庄情生气。”
  梁嘉荣的笑凝固在脸上。
  就在他们相视无言,气氛陷入僵持时,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紧接着梁嘉莹推门而入。
  梁嘉荣愣了一下,紧接着也顾不上管陈憧,连忙熄掉手里的烟,起身把背后的窗户打开一条缝,让烟味能够更快散去。
  “你戒烟这件事就算前功尽弃了?”梁嘉莹仿佛没发觉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看着眼前有些手忙脚乱的弟弟,打趣道。
  这时候的陈憧倒是又变得很有眼力见,先是对着梁嘉莹鞠躬,在打过招呼后便主动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梁嘉荣的烟瘾本来就不怎么重,再加上自制力好,可能一年都抽不到一包烟。
  “我要是搬去和你住,立刻就能戒掉了。”梁嘉荣说着,目光落在姐姐仍不明显的肚子上,心里暗自估算了一下月份。
  现在应该有六周了。
  “不是说今天要去医院检查?怎么又跑回来了?”梁嘉荣拉着姐姐在沙发上坐下,远离自己乌烟瘴气的办公桌。
  “父母那边的近况汇总过来了,这个比较重要,所以我先回来跟你说一下。”
  梁嘉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
  虽说是“流放”海外,但梁嘉荣也没有亏待老两口。他提早就在温哥华购置好房产,打点好一切法律手续,甚至连服侍的佣人都雇好了,两人只要落地就能过上安享晚年的生活,每月的生活费也会按时、定额地打过去。
  前提是得安分。
  只要不要再想着插手家里生意的事情,梁嘉荣愿意做孝顺的儿子。
  “负责照看他们的人说,爹地最近跟一个叫JasonNg的华裔走得很近,于是我让他去给我查了一下详细的信息。这个JasonNg原名吴伟豪,72年出生在港岛,96年跑去了加拿大,现在明面上是开物流公司的,但听别人说他实际上是帮派成员,”梁嘉莹说道,“不过爹地和他出门似乎真的只是正常打高尔夫或者打牌,账单上的资金往来也看不出异常。”
  梁嘉荣在听见“物流公司”这个关键词的时候,眉头就不由地皱了起来,他一页页地翻看汇总过来的资料,许久没说话。
  “你觉得真的是爹地找人做的吗?”梁嘉莹问。
  “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梁嘉荣叹了口气,把文件放回袋子里,紧接着话锋一转,“姐,你怎么去医院?要不要我让人送你?”
  “许潮会送我去的。”
  话音落下,空气微妙地静了半秒。
  “他最近如何?对你还好吗?”
  “……都还好。”
  梁嘉莹说着,语气听上去变得有些犹疑。梁嘉荣察觉出不对劲,却没有追问,而是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然而过了几秒,梁嘉莹突然笑起来,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她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回答:
  “都还好。”
  第44章 兄弟
  夜色降临港岛。
  闷热天气令街头那些组成霓虹灯牌的通电玻璃管里的稀有气体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活跃。
  油麻地街头人流攒动,名叫阿飞的男人压低头上的鸭舌帽的帽檐,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走进眼前这家招牌亮眼的夜总会。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勾得他的心脏也在跟着鼓点一下下用力跳动,阿飞心有不安,还感到格外烦躁。
  本来的买家突然间联系不上了,导致他手上的东西就这么压在了手里。那东西又不像是金银珠宝,能够轻易换一个人转手,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的硬盘和一份离婚协议,如果联系不上原来的买家付钱,那就等同于是废品。
  更何况现在警察全世界地找他,他连出个门都要打起十万分警惕。
  越想越生气,他咬牙很脏地骂了一句以泄愤,随后深吸一口气,径直来到里面的吧台坐下。
  “一杯白兰地。”他对酒保说道。
  酒保停下擦杯子的工作,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地撑着吧台问:“请问要什么白兰地呢?不同种类的价格不一样。”
  他们的对话并不大声,被周围喧嚣的音乐和人群的笑闹淹没,哪怕是男人也要主动往前凑近才能勉强听清酒保的话。
  “亨利四世杜多格侬遗产白兰地。”阿飞回答道。
  天知道他当初记了多久才几下这么个长得要死还拗口的破名字。
  “这瓶酒是我们老板的藏品,”酒保笑道,“你想喝的话,可能要亲自见一见他。”
  推开那扇挂着<staffonly>牌子的门,穿过里头不算宽敞的过道,外面那些躁动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开来,只能听见偶尔几声低频的闷响透过墙壁咚咚地传来。
  一瞬间阿飞又有些后悔。
  他作为万安最底下的一个小马仔,无名无姓,赚得也少,私自接下这单生意也不过是图钱罢了——那边说好事成之后直接给美金。
  他不知道大老板为什么突然对他手里的东西感兴趣。
  走在前面的酒保停下脚步,替他推开一扇门。
  只见房间里零零星星还坐了好几个人,他都不认识,唯独坐在沙发正中间的人他还没傻到认不出来。
  万安现任的龙头倪子诚搂着一个Omega,后者的脸埋在他怀里,看不清表情,但倪子诚的一只手已滑进Omega的衣服底下,正在腰和臀上来回抚摸。
  “坐,”那人对阿飞开口,“让我看看你的东西。”
  -
  十分钟后,阿飞的心终于得以落地。
  他喜滋滋地揣着钱往外走,指尖爱不释手地点着现钞的一角。
  就在这时,有另一个人自狭长过道的另一头朝他迎面走来。
  那人身穿考究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无论是打扮还是气质都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阿飞莫名感到害怕,仿佛是某种源自本能的危机感。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上身,假装无事发生地挪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
  古龙香水的气味也越来越明显。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阿飞感觉到那人看了自己一眼。那道目光如刀子般落下他颈侧,扎得他脉搏猛地一跳。
  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阿飞撑着隐隐有些发虚的双腿,推开了自己进来的那道门,当他再次看见外头嘈杂的人群时,忍不住如获新生似地吐了口气。
  -
  “怎么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了?”倪子诚看着不请自来的亲哥,讽刺道。
  倪子义自从接手了家里明面上的生意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杰出青年企业家,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这个议员、那个董事,几乎不会再踏足这种场合。
  上流阶级有上流阶级的销金窟,哪怕拨开那一层层华丽面纱背后,大家的本质都同样赤裸下流,甚至肮脏,也不妨碍分个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