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对方泪痕还挂在脸上,但眼睛瞪得很大,嘴巴气鼓鼓地说:“没哭。”
  “好吧,你没哭。”少年笑着说。他觉得眼前的小孩还挺可爱的,哭就哭嘛,又什么好不承认的。
  “喏,我拉你起来。”
  少年对季潜伸出手,一个修长分别的手停在了季潜眼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住借力站了起来。
  季潜的脚一接触地面,就是钻心的剧痛,他差点眼泪又夺眶而出,两眼泪汪汪地喊:“疼。”
  “你别动,我看看。”少年蹲了下去,拉起季潜的裤子,用手电筒一照,原本纤细的脚腕红胀不堪。
  “你的脚肿得好厉害。”少年抬头,语气真诚地道歉说:“对不起啊,我走路没看见你,这里太黑了。”
  “没关系...”季潜气息不稳地说。
  他其实心里很生气,任谁睡得好好的被人猛踩了一脚都不会开心的,但他一想到自己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还是行善积德比较好,就假装大方地原谅了其走路不看路的行为。
  天色已晚,看着海水变得汹涌,季潜急迫地想实施自己酝酿了一天的计划,他不愿和少年过多纠缠,抬腿就要走。
  不料他的脚一举起就被少年摁了下去,少年护着他的脚踝,急促问道:“哎你别动,你脚受伤了要去哪?”
  季潜也察觉了自己的伤很严重,刚就是动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一不小心就要破功了。
  “你别管我,我要走了。”
  季潜有要事在身,就是负伤也阻挡不了他要赴死的决心。
  但少年可以。
  他站了起来,以绝对优势的身高控制住季潜的小身板,“我让你伤成这样,我不管你怎么行?”
  少年说着再次蹲了下来,他将后背给了季潜,“这样吧,你要去哪,我背你过去,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哪里了吗?”他朝季潜招招手示意坐到他背上去。
  “......”季潜不愿意上去,少年就不起来,两个人僵持在这里不走了。
  最后季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莫名感觉少年的脊背很好趴的样子,而且还没有人背过他呢,他临死前也想尝尝被人背是什么滋味。
  就这样,季潜的双手勾着少年的脖子,腿被安稳地架在少年腰侧,感觉和他想象中一样好。
  少年虽然年纪看着没比他大多少,但力气很足,背着季潜沿着海岸线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气都不带喘的。
  在转了数不清的圈后,少年对着兴致勃勃指挥他走路的季潜说。
  “嗯...你还没想好去哪吗?我们在这里绕了很多遍了。”
  季潜表情一滞,他一上来就把正事忘了,光顾着体验被人背着走的感觉了,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忘了...”
  他听到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立刻很有愧疚感,本想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
  但少年又说话了:“...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家就在附近,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回家,正好可以处理下你的伤。”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林承安,你叫什么?”
  在那个星星很亮的夜晚,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季潜给自己选好的结局。
  季潜在一天之内明白了,相比于死亡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活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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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好宝宝的初遇~
  第30章
  早上五点,天还没有亮,仍然是雾蒙蒙的黑色,清晨的光被尽数挡在云的后面,一丝都没有露出来。
  梦中的季潜毫无征兆地惊醒,他反弹般在床上坐起,不安地大口喘息着。
  脱离梦魇的余震让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指抓紧了床单,肩膀微微颤抖。
  等到他的眼睛适应黑暗,认出他是在自己家的卧室后,他才逐步放松下来,眼睛无神地看着床脚发愣。
  他梦到了六岁的那个夏天,他又回到了那栋阴冷的别墅,历史仿佛再次重演,他两手空空地离家,只身走到那片人声鼎沸的海边。
  和记忆里一样,幼小的他在沙滩上停了下来,挖了一个足以容纳他身体大小的洞,然后他从容地躺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水上涨了起来,海浪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大,冲刷卷积着它能触及到的所有,盖在季潜身上的沙砾也被它吞噬。
  梦中的触感太过真实,季潜能感觉到海水灌进了他的鼻腔,他拼命地想挣扎上游,但胳膊和腿却好像不听使唤,怎么都使不上劲。
  最终,他被淹没在大海之中。
  而梦境和现实唯一存在差异的是,在季潜的梦里,林承安并没有出现,没有人把从他那片海滩上拯救出来。
  林承安...季潜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苦涩地笑了。他不会幸运到每次都能遇到林承安,而他也确信林承安不会再出现了。
  不用看手机,季潜也清楚现在是凌晨,他已经连续一周睡不好了,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惊醒,睡意全无地睁眼直到天明。
  哪怕他前一天就是缺眠状态,但当他真正躺到床上时,他又难以入睡了,有效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
  这是自和林承安的约会不欢而散后,季潜得到的后遗症。
  那晚之后,他消沉了几天,好不容易从自暴自弃的厌恶感中挣脱出来,鼓起很大的勇气,试着给林承安发消息道歉。
  得到的却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和一句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被林承安拉黑了。
  季潜怔怔地看着手机,眼睛慢慢红了。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季潜失眠的症状愈发严重,他开始频繁做噩梦,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整个人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在云大的校园里,隔壁学院不经常见面的老师偶遇季潜时,都惊诧地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满脸倦容,死气沉沉的根本不像他。
  季潜强颜欢笑,他说不出原因,托词说是生病了。
  那位老师同情地说看样子病的很严重,希望他能赶快好起来。
  但季潜知道,他可能好不了了,因为林承安不会再理他了。
  和林承安短短的几次交集带给了季潜强烈的戒断反应,他一旦尝过甜后,就很难再退回到曾经的位置,只当默默暗恋林承安队伍中的一员。
  他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就喜欢上了林承安,对方的光芒太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季潜的暗恋是漫长且压抑的。
  在阴郁的角落,畸形的藤曼爬满了季潜的心脏,某一天他不再满足于只能站在远处偷看林承安,因此他从暗处走了出来,用很笨拙的方法企图让林承安关注到他。
  从拍卖会上抬价抢走林承安的拍品、提着昂贵的红酒执意要敬对方一杯等等,季潜已经记不太清他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而如果他不这么做,估计直至今日,林承安都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之前,季潜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为能和林承安搭上话而雀跃,为林承安的眼神在他身上驻足而欢喜。
  但现在他后悔了,他发现比起林承安的漠视,他好像更害怕对方讨厌他。
  睡不着硬挺着也没用,季潜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卫生间洗漱。
  窄小的洗手池上,一面简易的镜子照出季潜此刻的模样:omega小巧的脸上糟糕一片,满眼的红血丝,眼里没什么神采,连嘴唇都是没有血色的。
  季潜不太熟练地扯起嘴角,结果镜子里的人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他好些天都没有打理自己了,除去上课必须外出的日子,就躲在家里发霉,任由自己身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或许他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
  即便林承安没原谅他,他也不能再继续自我折磨了。
  走到客厅,季潜推开沉重的窗帘,天空已经蒙蒙亮了,有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室内,他轻轻触碰了下光圈的边缘,像是在感受阳光的温度。
  今天天气不错,又是休息日,他还是去外面散散心吧。
  吃过早饭后,季潜先是勤勤恳恳处理一些工作,他带的研究生前段时间把论文选题发给他了,他还没来得及看,趁这会儿得空,季潜看了他们的选题可行性,把学生附的参考文献也滤了一遍,有疑问的都记录了下来,打算周一去学校和学生们面谈。
  弄完这些,时间是近十点的样子,季潜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他驱车去了云市最大的商场,周六的商场里停车位是不好找的,他在地下车库来回转了几圈了,才在里侧找到了一个。
  季潜散心的方式就是来商场给林承安买道歉礼物。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林承安拉黑了,但季潜对日后当面给林承安道歉仍抱有希望。到那时候,赔罪并送上礼物,林承安应该能原谅他吧。
  商场一层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高级香水味,一线的奢饰品专柜在这里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