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声音温和,却恶意满满。
  更像是藏着汹涌暗流的暂时平静。
  这时,沈昭昭看见了陆绝的左边眼睛。
  与声音不符的是,他此刻眸光狠厉,隐隐含着复杂的痛苦,就像是……就像是那日从冗长的梦境之中醒来一样。
  徐姨……
  那轻飘飘的甚至有些温和的两个字落在耳畔,像是午夜梦回的利刃猛然扎来。
  崔夫人终于明白,她想要找的人,并不是那位坐在一旁袖手旁观的陆指挥使,而是此刻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清翊!你是清翊!是你杀了意儿!”
  清翊!清颜!
  沈昭昭心里一震,惊讶地看向陆绝。
  “不可能,不可能,当年你明明被打断了气,丢到了乱葬岗,怎么可能还活着?!”
  崔夫人猛然想到了什么,“你是因为清颜的事情杀了意儿!”
  “当年意儿是不小心与清颜起了争执才会将她推入湖中。更何况那么多年,他有爹不能认,有娘不能唤,只能顶着管家之子的身份活着,还不够吗?”
  “崔意当年就该死,偷生了这么多年,算是便宜他了。”
  陆绝冷声道,“你们担心郭弘安因为清颜的死,怪罪崔家,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他免于一死。”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夫人,“那你知不知道,郭弘安突然将所有脏水泼到了崔邈的身上,就是因为知道了崔意的身份?”
  “是你!”
  ”崔夫人恨恨地看向面前的人,“是你所为,害我崔家至此,你也不得好死。”
  “呵!”陆绝眸光锐利地盯着她。
  “怎么,还敢大放厥词,不怕我杀了崔宁?让你们崔家一个人不剩?”
  “你……你怎么?”
  崔夫人惊恐而又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看着一个魔鬼,“你怎么会知道……?”
  京兆尹府大牢之内。
  因为晕黄的烛光,走进来的那条廊道上有深深浅浅的阴影。
  就连人站着的地方,也有或深或浅的影子,显得大牢之内越发的阴冷起来。
  “本来还是怀疑,现在可以肯定了。”
  陆绝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原本的嚣张刻薄尽数消失,翻涌而起的是惊慌与害怕。
  “我想要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是威胁。
  却更像是告知。
  告诉她,他杀崔宁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答。
  崔夫人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灰败。
  方才的歇斯底里也偃旗息鼓变成被掐住命脉的无助,她蜷在地上,近乎哀求地看向面前的人,“宁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
  “清颜不无辜吗?我母亲不无辜吗?”陆绝声音冷漠得可怕,“清颜做错了什么?要被崔意推入水中淹死?!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要被郭弘安辜负,要被韩云瑶陷害,还要被你这个好姐妹亲手喂毒药?”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她也不想这样的,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柔临死前的那双眼睛。
  浑身是血,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她端过来的汤药,里面下了要命的毒。
  “我也不想的!是韩云瑶,是她要杀你母亲,她当时用老爷的仕途相要挟,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崔夫人痛苦地道,“当时郭弘安刚坐上相爷的位子,就不顾你母亲的反对将韩玉瑶接进了府中,万般宠溺,阖府上下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相爷夫人。韩玉瑶少时与郭弘安本就情投意合,奈何造化弄人,现在进了府自然将你母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她占着相府夫人的位子,这般境况之下,就算不是我,她也会让别人下手的……”
  “呵。”
  陆绝笑得冰冷,“母亲当时已经托人送信给外祖父,要与郭弘安和离,带着我与清颜回外祖家。就在前一天,她还叫我忍一忍,外祖父马上就要来接我们了。却没有想到,最后害她的,将下了毒的汤一口一口喂进嘴里的,是与她姐妹相称的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也不想的……”
  第45章
  天色渐暗,夜幕中也零零散散地挂上了几颗星子。
  比起里头的剑拨弩张,牢房门口的气氛则要轻松一些。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高府尹等得有些无聊,“你说这崔夫人会同陆指挥说什么?还不让我们听见……”
  赵长安当即摇了摇头。
  他哪里知道。
  高府尹嫌弃地摆摆手。
  “问你也是白问,我都不知道,你们又怎么会知道?”
  赵长安:……
  没过一会儿。
  赵长安又听见高府尹问他,“那个瘦弱的小白脸是新来的?”
  小白脸?
  赵长安不用动脑子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但是那可不是个小白脸。
  高府尹当他是默认了。
  突然像是很替他抱不平,“明明那小子是新来的,怎么陆指挥将他留在里面,反倒让你跟着我出来了呢?”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陆指挥!
  赵长安抬抬头。
  面前的高府尹,一副表面上在替他说话,实则老不正经的看戏样子,暗暗咬了咬牙,“因为他事情办得比我好,招人喜欢。”
  啧啧,这咬牙切齿的,到底是不服气的孩子心性。
  “那小子瘦瘦弱弱的,事情能办得有多好?”高府尹像是生怕他不生气一样,“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你们陆指挥待他比待你亲厚。”
  他俩都做了互换身体这样的事了,能不亲密吗?
  赵长安微微撇了撇头,很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但是高府尹是正四品的官,还容不得他放肆。
  并且此刻就站在他的边上,还望了过来,一副“你快问我啊,问我我就说的样子”。
  赵长安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像是很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小白脸他比你好看。”
  赵长安:“……”
  他并不想将自己的脸和沈娘子的脸做作比较。
  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高府尹满意地看到这个小孩子露出了“羞愤”的神色。
  继续唯恐天下不乱地逗他道,“你们陆指挥喜欢花架子,但是我——”
  他突然瞥见有人冲着这边而来。
  最前头的人,一身黑衣,面色威严,持剑,步履稳而快,是大理寺少卿霍成函。
  旁边还站着两个一脸焦急局促的自己人,一副想要拦又不敢拦的样子,看到他就冲着他喊,“大人,霍少卿非要见您,我……我拦不住……”
  高府尹暗暗地挪了几步,正正好好站在霍成函的面前,将这群大理寺的人拦住。
  “霍大人这风风火火地前来,所为何事啊?”
  霍成函约莫三十来岁,却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仗着家世不错又有官职在身,向来恃才傲物。
  虽与高府尹是平级,但说话也没有很客气,“崔侍郎贪墨一案圣上交由大理寺审,如今崔邈夫人污蔑郭相爷,我等奉命带她回去问话。”
  “奉命?圣上知道这件事了?”
  高府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半真半假地道,“从崔夫人进我京兆尹府的大门,到现在也才不过半日,此事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你们大理寺莫不是在我这里埋了眼睛吧?”
  若是圣上有令,寻个人传旨,京兆尹府就会马不停蹄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大理寺,哪里还需要他亲自前来。
  霍成函看了高府尹一眼,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插科打诨。
  这个高峰,年纪虽然一大把了,却是个老滑头,往日便是贪生怕死,见了苦累一些的案子就往外推。如今捡了一个攸关相爷名声的人,就扣着不交出来,倚老卖老,故意在他们大理寺面前拿乔。
  霍成函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高大人,相爷的意思是,大理寺本就刚审完崔侍郎的案子,现今此事不过是恶毒妇人的污蔑攀咬,还是大理寺处置最为合适,还望你将人交给我们。”
  “崔夫人指认的是郭相,现在霍大人你却让我将人交给你,这与交给郭相有何异?”
  高府尹却是一改往日的不沾事的姿态,故意调侃道,“相爷既然觉得是污蔑攀咬,又何必急着来要人呢?”
  “高大人这是故意与我为难?”
  霍成函没有想到今日高府尹像是突然转了性一样,话里话外就是不肯将人交出来,顿时怒气也涌了上来,就要越过高府尹往里走,“此事牵扯的乃是正二品的宰相,你京兆尹府向来只审盛京城的民事。”
  其实最初京兆尹府主管盛京辖内的琐事纠纷以及各地县衙呈报上来的案情。
  大理寺则负责京兆尹府之外的案子,大多是案情复杂严重一些的。
  但是现在听来,像是这案子他京兆尹府没有权利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