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情绪还没有更换过来，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去了死人的那个湖。
  唤雪已经被捞了上来。
  一盏又一盏的夜灯聚集在湖边，将尸体的脸映照得咔咔惨白。
  京兆尹府带来的仵作在查看尸体，大理寺的人在探查四周的可疑痕迹。
  沈昭昭一眼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贺谨言。
  他匆忙地走到张环身侧，然后俯下身勾着腰同他一道查看湖边的痕迹。
  一边看一边还神色认真地同张环在说着什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说的什么沈昭昭听不清，但是她觉得，他的声音一定同平时一样温和，带着书生独有的文雅与儒气。
  但就是这样的贺谨言。
  在高中了探花之后，全然忘记了和她说过的话，忘记了他第一次同她爹娘说要娶她的时候的紧张与忐忑。
  转头同别人有了私情。
  沈昭昭现在只觉得讽刺。
  贺谨言是怎么能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贺谨言一直觉得有道视线在看着他。
  他顺着视线望过来，看到了同高府尹站在一起的“陆绝”。
  前日也是这位陆大人将自己拉去了东宫。
  难道是想将自己拉入东宫的阵营？
  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寺正，何德何能让太子亲自设宴，更何况，太子明明就是冲着陆绝来的。
  再者，陆绝的北镇抚司在六部之外，归属圣上直管。
  陆绝没有理由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拉着他一道投奔太子的阵营。
  他有些看不透是什么用意。
  但是他却隐隐觉得，这位陆大人对他还算亲和，一口一个“谨言”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
  想到这里。
  贺谨言走了过来，“陆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声音依旧儒雅温和，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沈昭昭却是看到他就觉得生气，当即就冷冰冰地道，“没什么不妥，你挡着我视线了。”
  贺谨言望了望自己方才站的位置。
  后方除了黑呜呜的湖，再就是湖对面的院墙。
  挡什么视线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
  而这边，高府尹一把将沈昭昭拉了过来。
  京兆尹府的人正在例行询问。
  来的是个小丫鬟，一边忍不住颤抖地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一边害怕得马上就要哭出来。
  “大人，念霜姑姑和唤雪咕咕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呀？呜呜呜……”
  也不怪她们慌张害怕。
  一连死的两个人都是嘉懿公主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这也让人理所当然地觉得，凶手就是冲着公主来的。
  高府尹被她呜得头疼。
  “你先别哭了！今天你可有看到唤雪，可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抽抽噎噎地道，“唤雪姑姑见了几位大人过后就回来了，然后就去公主的屋子里伺候了，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就在这时，仵作站直了身体道。
  “各位大人，死者虽然是在湖中发现的，但是脖子上有勒痕，是勒死了之后丢到湖中的。”
  “勒死的？！还勒死了往湖里丢？”
  高府尹将这个小丫鬟丢给“陆绝”，诧异地往尸体的方向走了两步，俯身往下看。
  “勒死的？”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小丫鬟的声音里的哭腔更厉害了。
  当即也顾不上看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怜兮兮地就往上靠，“呜呜呜……”
  我还想哭呢。
  我还有委屈没有发泄出来呢！
  沈昭昭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你也不要太紧张，这种事情，该来的时候逃不掉。”
  小丫鬟泪眼婆娑掉抬头，看清这个人的脸，呜呜呜……
  第27章
  沈昭昭站在原地没有动。
  却依旧望见了通明的烛火映照下，那个叫唤雪的丫鬟的脖颈上突兀可怖的一圈红痕。
  像是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勒出来的。
  “这里有脚印。”
  张环很快也发现了其他的线索，他指着地上的脚印分析道，“一左一右的脚印，一只深一只浅。”
  他接着转头询问旁边的僧人，“寺中可有腿脚不便之人？”
  “没有。”
  没有？张环诧异地看着这明显深浅不一的脚印，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再细问几句。
  便看到面前的僧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瓜子道，“不对，后厨里新来的师傅是个跛子。”
  那就是了。
  这一左一右的两个脚印，右边深左边浅。
  这个人定然是左脚稍有不便。
  “后厨在哪里？”
  张环冷静而笃定地问道，他感觉他已经抓到了关键点，这个案子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凶手不是这个跛子也必定和这个跛子有关系。
  他一边问，一边似有若无地朝着“陆绝”的方向望了一眼。
  但是此刻的沈昭昭并没有接收到这略有挑衅的含义颇深的一眼。
  她站得远远地，警惕而又惊慌地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女尸。
  很快，一行十来个人在那个僧人的带领下。
  浩浩荡荡地往后厨的方向走。
  此刻已近半夜子时。
  森冷的夜色毫不留情地激起人身上的凉意。
  沈昭昭面无表情走在最后面，她的旁边，是挨她挨得很近的高府尹。
  他在张环问出了线索的下一瞬间就蹿去了他边上。
  但是此刻走着走着又晃了回来，“陆大人，这个张环破案虽然不错，但是人品不行，有线索就有线索呗，在您面前嘚瑟什么呢！”
  全然已经忘记了，是谁在得知线索来了的时候，第一个就凑了过去。
  高府尹不仅忘记了这些事，还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睛，还关切地问了句是怎么了。
  沈昭昭往上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贺谨言的方向。
  说没什么，眼睛瞎了撞到门上了。
  相国寺的后厨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那个僧人挑着灯，领着他们，穿过隔壁的院子，绕到了一个屋子前。
  张环示意噤声，而后让他去叩门。
  很快，屋内传来了被扰了清梦的骂骂咧咧，而后是趿拉着鞋子走在地上的窸窸窣窣。
  “谁啊！”然后嘎吱一声响，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在看到面前着一群人之后，那个大叔瞬间清醒，脸上的不耐也像变戏法似的瞬间切换成了谄媚，“几位大人，您们有什么事吗？”
  “门开得挺快啊！”
  张环毫不客气地用剑柄将他往旁边推了推，冷着脸朝屋内走。
  屋子很小，里头是一个大通铺，但上头只铺着两床铺盖，此刻两床被子都凌乱地往外翻着。
  “小人睡得浅，小人睡得浅！”
  那个大叔连忙跟着张环往里走，“更何况是大人叩门，小的哪里敢耽搁。”
  说得就好像你知道是我在叩门一样。
  张环锐利的目光在简陋的屋内逡巡了一通，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屋内就你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大人您说跛子啊！”
  那个大叔回头望了一眼，目光从左边掀起的被子上一扫而过，极其肯定地道，“他放水去了。”
  “撒谎！”
  张环突然变了面色，冷着脸道，“方才叩门之前，我推了两下，丝毫未动，门明明从里面栓住了，然后你从里面打开的。但是现在你张口就是王跛子出来放水了，你倒是说说，他出来放水，门怎么还是从里面栓着的？！”
  “大人，我这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大叔像是被张环的气势所吓到，当即就软了声音，下意识地想要往屋里跑。
  张环一个箭步上去。
  揪住他后背的领子，气势威严地道，“说！为什么要撒谎！”
  张环的这一声怒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像是某种号令已发出。
  话音尚未落下，屋檐之上便蹿出了几个黑衣人，来势汹汹地持着刀剑就往下砍。
  会功夫的拿武器的当即利落地迎了上去，手无寸铁的毫无缚鸡之力的几个人就扎堆往后退。
  狭小的院子内瞬间便乱做一团。
  为了防止刀剑无眼，沈昭昭立即往后退，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高府尹见识过陆绝精湛的刀法，当即就要抱住这个大腿，连忙跟着她走。连带着他带来的仵作，以及那个相国寺的僧人，俱是一脸惊恐，慌不择路地跟着她往角落里退，希望那些黑衣人看不到自己。
  哦，贺谨言倒是没有狼狈，他在刀刃碰撞的清脆声响中，神色淡定地跟着北镇抚司的那个仵作一道往后退。
  但是沈昭昭瞥着他脚下凌乱的步伐。
  觉得他唬人的本事还是挺厉害的，对她如此，现在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