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起初审问的并不是陆绝,而是一个姓于的都头。
那个于都头派头摆得很足,开头就说他嘴干,颐指气使地叫他们去给他泡壶茶来。
诏狱很暗。
他们这几个新来的站成一排,忐忑而又紧张地看着于都头让上刑。
于都头软硬兼施。
上了几鞭子之后,便说他不过是个小喽喽,何必这么卖命。
只要招出背后指使之人,就可以从轻发落。
犯人没吭声。
只能继续抽鞭子。
依旧没招,便换个刑罚。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经见识了许多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各种血腥恐怖的刑罚。
最残酷的是水刑。
结束的时候,犯人都已经全身瘫软痉挛,鼻孔嘴巴鲜血流出。
他们光是看着,就已经头皮发麻。
但是就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却仍旧一声不吭不肯说出真正的主谋。
他们听到于都头骂了句什么。
好像是句什么,妈的,贱骨头还不招,这么多人看着,真丢老子的面儿。
而后换了个人抽鞭子。
打一会儿,审一会儿,再打一会儿,再审一会儿。
正拿这个犯人没办法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他先是从里间走出来。
远远望过去,穿一件黑色劲装,越发衬得身材挺拔修长,高不可攀。
光线太暗,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但明明灭灭中,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半边脸上全是血。
满目鲜红,可以想象刚经历了一场残忍而血腥的暴虐。
他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像是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
擦手的动作有多平和安静,那满脸的血就有多令人发凉。
他身后的副使端了面盆过来。
他用手掬着水往自己的脸上泼,“招了吗?”
于都头知道是问他的,连忙回话。
“他不肯招,属下已经什么法子都使了。”
他没有说话。
继续掬着水往自己的脸上泼。
直到,盆里的清水已经全然染上血色,他接过副使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手。
而后旁若无人地在于都头的椅子上坐下。
手指揉了揉眉间,面上有些肉眼可见的疲倦,
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犯人痛苦的呻吟声。
他随意翻了翻被放在一旁的案卷。
问了一句这人是否有一个幼女,好像还不到四岁。
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说了句,可惜了,这么小就没有父亲了。
话音刚落。
他们便看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犯人手指颤了颤。
似乎只是闲来问了一句,而后那人揉了揉眉心。
便叩了叩手指示意身后的副使直接动手。
并让于都头不用再审了。
道是已经知道是谁指使的了!
不招就算了,反正北镇抚司抓人也不讲证据。
就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
那吊起来的犯人突然睁大了眼睛。
大牢内响起他气若游丝却惊恐的声音,“别!我说!我说——”
“晚了。”
他的声音空冷而幽深,像是裹挟着无尽的恶意与危险。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一直站在陆指挥身后的副使说道。
随着他的这句话,那犯人一声惨叫,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喉咙处。
正精准可可怖地插着一把匕首。
诏狱的光线很暗。
但是他们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眸底的冷光。
以及他最后落下一句“废物”就离去的潇洒身影。
于都头垂着头站在原地。
一句话都不敢说。
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开始时的嚣张。
当日。
他们知道了那人便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陆绝。
第11章
王留看看赵长安。
又看了一眼“陆绝”的方向。
而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陆指挥竟然会笑?”
他不仅会笑,他还会哭!
还当着我的面哭。
但是赵长安不敢说,毕竟知道上司的丑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赵长安撇了撇嘴,脸上的肉也跟着撇了过去,“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来了吗?”
“是打算不来了,半个月都没睡个好觉了,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好好睡会儿,但是,抄了这些天,冷不丁一躺下,我竟然睡不着了。”
王留看向他,“那你呢,不是说得看着陆指挥,这几日都没有办法帮我了?”
赵长安直接伸手拿了一份最边上的案卷。
“你还剩多少没抄完?”
王留指了指他手边的一大摞。
“喏,还有那些。”
赵长安看了一眼。
拿起笔对着抄了起来,还提醒了他一句,“别看了,抓紧抄吧。”
赵长安本来白天不是值守就是在诏狱打杂。
晚上都会和王留在这里来抄案卷的。
但是半个月前两个副使因为案子一个去了陵州一个去了徐州。
就剩了一个刘副使在盛京。
刘副使本就因为摊上了一堆杂事正心烦着,又撞上指挥使落水一事。
见赵长安还算机灵就抓了他去好好照看着,还让他白天不用值守晚上也不用抄案卷了。
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昏迷的陆指挥给看好,说是陆指挥有什么事,就剁了他的头。
哦。
那二十两银子也是刘副使后来给的。
现在陆指挥不仅花完了,还让他搭进去了三两二钱。
知道他被指派了去看着陆指挥的任务之后。
王留到深更半夜还在安抚他,“你别害怕了,这是个好机会,刘副使让你做这么重要的事,是觉得你这个人不错。你想啊,到时候去了陆指挥那里,你好好表现,没准他见你做事机灵,就给你个官当当呢!”
赵长安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害怕。
“司里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刘副使找不到人才让我凑数的,也不干什么,就是陆指挥现在昏迷不醒,需要人看着,他醒了我就回来了。”
但是王留觉得他刀剑功夫厉害,肯定会有大出息。
还让他发达了不要忘记了他。
再然后他在陆指挥的屋里待了大半天。
陆指挥就醒了!
听到陆绝的残酷手段。
知道北镇抚司自陆绝出现之后,诏狱内的刑罚的种类上升到了三十二种。
也见过陆绝叩着手指轻飘飘地定人生死,恍若这些卑贱的人都是蝼蚁。
但他没想到,这位北镇抚司指挥使落水后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哭。
还哭得这么惨。
他不是没想过陆指挥是不是中了邪。
但他除了行为举止偶尔奇怪了些,神色表情丰富了些,说话吐词也还算正常。
他观察了几日。
觉得陆指挥可能就是所谓的有两幅面孔。
对外手段残忍生杀予夺,对内感情细腻多愁善感?
天早就悄无声息地黑了。
屋内烛光跳跃,带着墙上的影子也一颤一颤的的。
案卷室的这些架子很高。
越往里走,案卷保留的时间久越久。
沈昭昭随手抽出一份案卷,纸页上的灰尘就沾了她一手。
更要命的是,她没有帕子。
她摊着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紫色大氅以及月白色的锦衣。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嫌弃地将手上的灰抹在了黑色的靴面上。
沈昭昭又转了一圈。
觉得肚子里的食消得差不多了。
她就转了回去,坐在椅子上看赵长安和王留写字。
她看了一会儿。
看明白了这两人面对面坐着奋笔疾书,一个比一个努力,是在将这些已有的案卷逐字逐句地抄写下来。
并且抄完了一份还有一份,像是要将那一摞都抄完。
“你们在练字吗?”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懂这样抄写有什么意义,就直接开口问道。
两个人俱是一顿。
一前一后地将笔停了下来。
“就是,你们以为让你们抄案卷就是一字一句抄下来吗,要过脑子的知道吗?”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来岁,身形偏瘦,带着一股子浪荡痞气,“哟,老大,亲自教新人呢!”
沈昭昭一脸茫然。
什么教新人?
刘副使拉开椅子。
他刚从诏狱过来,昨日从刑部移了一个犯人过来。
说是涉及了一个旧案子,但关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松口。
北镇抚司比较有手腕,让他们帮忙审审。
说好听一点是北镇抚司比较有手腕。
但是刘副使也知道。
这是觉得他们北镇抚司手段残忍心狠手辣,能从哑巴嘴里挖出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