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怀恨在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林昭月咬定他有问题。
  “我是守法公民。”
  苏烬苍白地解释着。
  “不，你是隐藏在普通人里的杀人狂魔。”
  苏烬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冷意，慢条斯理地说：“警官先生，你这是诽谤。”
  “你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展厅，里面摆放着杀死过的所有人。每一个玻璃展柜里，都定格着被害者的幸福面容，现在你的内心深处想必正在构建新的展柜，柜子里是盲人老人和他的导盲犬。”
  苏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强大的压迫感从平凡人的外壳里漏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明白，如果不是曾在副本里看到过展厅，她哪能描述得如此细致……等等！她好像知道苏烬杀人的动机了。
  不是接受不了他人的幸福，他挑选的谋杀对象有更具体的行为。
  “目睹亲密的肢体接触会让你内心的恶魔复苏对吗？”
  苏烬浑身一颤，脸上温和的表情一寸寸碎裂，瞳孔震动间，越发浓郁的癫狂竟又消失。极致的怒色掩盖他差一点暴露的真实面目，他剧烈地呼吸着，闭上眼睛说：“我将拒绝配合您的问询，有什么话，等我的律师过来，您和他交涉吧。”
  24小时后，苏烬离开警察局。
  林昭月继续监视他。
  目前所有的證据，都不能指明苏烬是凶手。
  警察的监视，反而变成他没有行凶条件的证据。
  哪怕是最專业、最厉害的專家，也无法从案发现場的痕跡来判断凶手，遗留的杀人機械残骸无法拼凑，用来作为指控苏烬的证据。
  林昭月提议查监控，目前监控设备还没有普及到大街小巷——这一点和林昭月生活的年代有些不一样，但她并不觉得奇怪。
  可苏烬作为重要的嫌疑人，被警方重点关注着。他家和公司的附近，监控是全覆盖的状态，为的就是在人眼以外增加电子眼进行防备，不疏漏一丝一毫。
  梦境里的警方并不是影视作品里总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工具人，他们远比林昭月更专业，更细致，对抓住罪犯有更迫切的愿望。
  连环杀人案的出现，让每一个人的压力都很大。
  林昭月的提议太晚，该做的他们早就做了。
  监控已经一帧一帧看过好几轮，每一轮都有三十多个人进行观看。害怕是影像不够清晰，还特地请专家进行过处理，就怕看漏杀人机械。
  可是监控里的确没有出现过杀人机械的身影，从犯罪现场的机械残骸来看，那并不是一个小东西，哪怕可以变形，至少也有拳头大小。
  除非，苏烬知晓每一个监控的覆盖范围，还能找出一条躲避所有电子眼的盲区路线。
  这意味着警方在监控他的时候，他也在反过来监控警方。
  林昭月的上司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我们真的能抓住苏烬的把柄吗？”
  24小时监控，也阻挡不了他犯罪的步伐啊。
  林昭月说：“只要做过，就不可能毫无痕迹。我们一定能逮捕他！”
  对她来说，苏烬的故事已有结局。
  苏烬要不是死掉，怎么可能在副本里做BOSS。
  他肯定吃枪子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林昭月想得不一样。警方不久后，发现新的线索，另一名嫌疑人的出现，让苏烬的嫌疑越来越小。
  在他身上消耗的警力，开始慢慢向新的嫌疑人倾斜。
  可林昭月“附身”的警察，一直坚持苏烬是罪犯的想法。
  同事们觉得他顽固不化，甚至开始反思原来方针的错误，上司说：“怪不得找不到犯案证据，原来是找错人了！我差点以为，碰上完美罪犯了。”
  一段时间后，苏烬彻底摆脱嫌疑。
  林昭月“附身”的警察被强行召回，他只有在下班后，继续跟踪苏烬。
  这时候的苏烬，已经准备出国。
  理由无懈可击，他的公司本来就有向外发展的机会，只是他本人更适应国内的环境，从没想要换新环境，所以才一次次推拒机会。
  正常人一次次被警方传唤，无辜卷进连环杀人案件中。如他一样想换个环境，也不算奇怪。
  梦境中平凡的一天。
  林昭月“附身”的警察依旧在下班后跟踪苏烬，来到超市购物。
  超市是苏烬常常出没的地点，因车辆检修的缘故，他今天没有开车，而是选择打车。
  他提着购物袋站在人行道上，等待绿灯亮起。
  两个多月的跟踪，已经让林昭月非常了解苏烬。他不管是步行还是开车，都不会为抢夺几秒钟的时间而闯红绿灯，而且他的驾驶生涯中，从未出现过违章记录。
  这时，一辆失控的小货车冲上人行道。
  非常戏剧性的，苏烬在林昭月的眼前被卷进车轮之下。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连忙冲过去。
  苏烬双目无神，并未看见她的身影，颤抖着摸索西装外套上的蜻蜓胸针，用力按压中间的黄色宝石。宝石下陷，“轰”一声响。
  林昭月只觉得热浪滚滚，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的，对伤害也有些迟钝。她意识到自己被炸碎的时候，意识已经飞起来。
  最后一刻，她没有去看苏烬，也不关心他的生死。而是看向身后，看向自己附身的警察。
  她看清对方的模样，记在心中。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至于苏烬，没有死在判决之下，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第39章
  天光乍亮,林昭月眼前一片莹白，将她从金黄色的爆炸余韵中拉扯回来。她伸出一只手，按着简驰撑住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脑袋混混沌沌，但心中透亮。
  原来如此,一个梦解开空白拚圖碎片提示的谜题。她心下大喜，搂住简驰。
  “我还没刷牙……”
  简驰捂着嘴,害怕口中有味道被林昭月嫌弃。他身处危机重重的副本，白日里拚命在游戏场地里摸爬滚打,一到晚上就像是端上桌的小菜，任由食客品尝。偏偏食客并非饥饿难耐的，故而对他秉承着细嚼慢咽的用餐礼仪，品鉴似的吞进腹中之前，往往已经尝尽酸甜苦辣咸。
  弄得他现在挨着林昭月就浑身发软。
  林昭月抬起头,对简骋说：“你下来。”
  简骋摇头，抱着被子往后缩。
  林昭月蹙眉，“你去办件事……”
  简骋说：“等一会儿行嗎？给我五分钟。”
  “你难道还要睡个回笼覺？”
  她声音不小，简骋见玩家们都看过来,不由脸颊一红,虽咬牙切齿，但不敢大声。声若蚊吟,凑到她耳边说：“我现在下不了床，勉强下床也迈不开步子。”
  林昭月：“……”
  见她眼神古怪，简骋恼羞成怒：“我和我哥有感应，感官共享，情绪共鸣。”
  “懂了，”林昭月不以为意,淡淡地问：“五分钟够嗎？”
  简骋本来想说，只要你離我远一点，平靜下来不是难事。
  谁料得林昭月勾唇一笑，眸带冷光，钻到下铺去，揪着简驰厉声道：“叫主人。”
  简驰……简驰惊愣不已，没有给出反应。
  林昭月用力一掐，“还不叫？”
  简驰“嘶”一声，颤声喊道：“主人……”
  上铺的简骋黑着脸，拿着裤子到卫生间里换。
  林昭月在门口等着他，两个人一起往樓下走。来到一樓，林昭月讓他堵住展廳的后门，自己推开大门走进去。
  门没有锁，她撩起帘子，抬头一看。只见展廳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垂在裤缝边的是散发银芒的钩爪，对方抬起头来，露出被半个面具覆盖的脸，不是老板是谁。
  老板眼睛一眯，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林昭月说：“后门我堵住了。”
  老板：“……”
  虽然隔着一段距離，但经过林昭月的提醒，他轻易察覺对方没有说谎——后门的确有人。
  老板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和任何人发生冲突，以免展品受到损伤。只因此处是一个讓他能够获得平靜的地方。上班时间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工作能讓他获得身体上的平静，这里能让他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你找我有什么事？电玩城不会提前开门。”
  老板语气冷淡，透着对加班的抗拒。
  林昭月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丧尸是失去睡眠的种族，老板夜晚一直像刚才一样站着吗？”
  “我睡或者不睡，站着或者躺着，关你什么事？请你离开这里！”
  老板说话不像梦中一样慢条斯理，梦里的他对待陌生人彬彬有礼，哪怕对面坐着的是令他厌恶的警察，一样带着克制的礼貌，涵养不是一般的好。
  他是苏烬，裸露在外的半张脸是这样的熟悉，林昭月可以想象出他摘下面具的样子，毕竟“朝夕相对”两个多月，梦里看到的一切不因为醒来而变得模糊，和苏烬有关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