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一印象先入为主,周迢平时也很少提周山任,话里话外都没有要带她见家长的意思,她由此认为父子俩的关系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做好了过来说不准会被骂几句的准备。
  真到了才发现自己实在多虑且脑补内容全都和现实大相径庭。
  周山任身上有股文学气质,说话和蔼,尤其对她。
  知道他俩是高中同学,夸;知道她大学在临川读的,夸;知道她中间辞职了,也夸。
  逐渐离谱,姜纪只能呵呵陪笑,随着话题深入,她了解到其中的缘由。
  “我带小迢那几年,每天只想着努力工作,也和他妈妈较劲,觉得生活好了就能证明这孩子没跟错人,所以没好好陪他,等到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迢的父亲对他有愧疚,一种熟悉的愧疚。
  “后来他妈妈出事,他高中没读完就出国了,一个人在国外待那么久,刚开始还好,没过两年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我时常会担心他到底过的好不好。但因为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没资格要求他回来什么的,这样边惶恐边关心,确实是有些滑稽。”周山任自嘲地笑着。
  这些年,周山任渐渐走到天命之年,半截身子埋进黄土,想开不少,致使他对很多事情变了想法,也变了做法。
  例如对儿子。
  他放下那份积攒许久的别扭,主动试着和周迢亲近,拨出一通电话,说些家常,哪怕只像普通的父母一般关心姻缘。
  谁说,烦闷不同样算一份普通亲情的见证。
  “国内国外一直都没听过小迢谈恋爱,五一回来那次我就着这个问了他几句,没看出来有什么的样子,那天偶然翻开他朋友圈,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一直退出再点进去刷新,还叫我过来确认。”梁静走过来补充:“不过照片看不到全脸,小纪真人更好看呢。”
  “说好看,周迢比我长得好,高中就特受欢迎,听叔叔您这么讲,看来没早恋。”
  周山任被逗笑,跟她一起打趣:“忙着学习,不能吧。”
  他们正开着玩笑,当事人坐了过来,悠悠然来一句:“的确没恋爱,却有关注的人。”
  姜纪来了兴趣,扭头看他,问是谁。
  他对谁有好感,自己高中那几年竟然一点儿没能看出来?
  但凡有点苗头,她也不至于惦记那么些年。
  周迢不说话,只下巴微乎其微地抬了抬,箭头明晃晃地指向姜纪。
  “我?”
  姜纪愣一秒就笑了,当他是像公园那次,为了哄她开心编瞎话。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睡得早,熬不到守岁,周山任这两年惯例是到点进屋,放着春晚调小音量睡觉。
  方才过九点,周迢整了整姜纪的毛绒帽子,拉她出去,说:“带你去个地方。”
  姜纪什么都没问就跟他出了门。
  横竖他不会害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安排的很好,让人挑不出错,很省心。
  这两年大部分地方政策放开,林泽今年禁燃规定不严格,于是除夕一晚上鞭炮声爆竹声不绝于耳。
  好久没这样热闹,烟花炸开在弯月旁,沾染几缕雾,添了些人间火气。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姜纪望着屋顶,声音轻柔,“等有时间,我再带你去看看外婆吧。”
  周迢对她说:“好。”
  他懂她在想什么,想的是谁,紧握着她手。
  姜纪看出附近是前几年她家被拆掉的那片,她笑说:“你该不会在这里又买了房子吧。”
  巷子两边的老旧建筑差不多都推了,包括赵阿姨那家小卖铺,地基上建了新商场,附带大面积的中心广场,就是周迢真想买房子也买不了。
  到了另一条街道,他们停下来,因为春节,商铺大多已经闭店,黑乎乎一片,她不明所以地跟着周迢有目的地向前,看他拿出钥匙。
  离的近了,看清楚那扇门正上方的四个大字:晴天书店。
  几乎呆在原地,姜纪顿时反应过来,虽然附近连同店外的样貌都变了很多,可十字路口靠右的位置,确确实实是那家晴天书店。
  她第一次遇到周迢的地方,甚至往另一个方向,她跟着他回去的路都保留了一半。
  那时候搬走,明明听说要关门的。
  姜纪找回自己的声音,“这里还开着吗?”
  “我刚回国那阵来林泽,偶然路过得知书店要转租,想着进去看看,刚巧碰上店主。”
  周迢孩童时期就常在书店待,是以和老板算熟面,闲聊之间他了解到事实——
  文化产业发展的快,现在只靠卖书很难做下去,不久前店里跟着引进了其他的,比如茶水、咖啡厅、小型电影厅等,装修进货花费钱不少,近些天却依旧不盈利,生意萧条。
  “那时候传过这边要拆迁的消息,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店主想着或许会有人趁机租下来店面,考虑到各方面因素,继续开下去是正确的。”
  新的活动区建起来,会吸引一大批客流,晴天书店又是附近为数不多的书店。
  姜纪问:“所以你接手了?”
  “算是合伙人。”
  江重也往里投了部分,而同公司创业初期那些钱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一条退路,假如运气不好失败的话,我们俩能有暂时落脚的地方,怎么说也不算一事无成。”
  “那天读你写给我的话,第一时间记起来,想着带你到这里,就和聘来的人要了把钥匙。”
  姜纪看了一圈,说:“原来门外有台阶的。”
  周迢解释道:“装修过几次,布局结构变了不少。”
  是变了不少。
  明黄色的老土书柜撤掉,颜色换成现代化泛着顶头冷光的灰白,新换的楼梯地板难以发出嘎吱的木头响声,椅子不会在拉出那刻引来侧目。
  气息却仿佛昨日。
  这里对姜纪来说不仅同周迢相关,是第一次认识到林泽的缩影,是她与柳明月结识的来源,是陪她再到临川的路标。
  林泽那三年,仿佛一闪而过,像摇坠到树根的嫩叶上的清晰纹路。
  姜纪忽然有些想落泪。
  “看这个。”
  周迢转过她身子,她视线刚好对着柜台正上方,冷调的圆玻璃倒映出色彩斑斓的光,是何彤彤当时送她那个水晶球。
  不,她当时找不到了。
  “你从哪里弄到的…”
  时间久远,香港同类型商铺大都倒闭,生产出的同一批商品应该早被淘汰了才是。
  “只要想,总会找到的。”
  姜纪吸了吸鼻子。
  她鲜少流泪,可他总有办法惹哭她。
  她开玩笑:“网上都说水晶球是直男才会送的礼物。”
  “礼物不是这个。”周迢理了理她的发丝,“下一次再许愿,不要对着它了。”
  “我来实现。”
  前些天给他看的邮件里有提到她生日许的愿是想再次见到他,他有好好看,也都记得。
  “已经实现了。”姜纪环住他腰身,“如果说有什么新的愿望,那可能是想要这么过完每一年。”
  他们说好要一起等到零点。
  也没等多久,烟花斑斓地映到脸上,不远处的中心广场上人格外多,声音场景,生动如画。
  没去挤,两个人就站在店外。
  看着那抹绚烂,姜纪轻声道:“新年快乐,周迢。”
  “新年快乐。”周迢低头看她。
  那样一双清明漂亮的眼睛,同十七岁无异。
  伸一只手抵在她脑后,另一只抚上同样薄的肩头,他俯身去吻她。
  那句,好多句,不知道曾经重复过多少次的祝福,终于当面开口落地,得到回应。
  我不知道以后会有多远,我知道的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不必再挂怀尚未到来的以后。
  所以,新年快乐。
  祝你,年年都有我。
  —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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