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威逼利诱之下,季美人的从容终于有了裂痕,道:“若我答应,往后翁主可会视阿玥为亲姊妹?”
  灼玉毫不犹豫点头:“阿玥姊姊本就是我的亲姊妹。”
  季美人最终点了头。
  “翁主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灼玉道:“我想让美人利用薛邕对你的情意,助我揪出他私下意欲谋逆、或是扰乱朝纲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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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玉走后,季美人心神不宁。
  答应灼玉只是权宜之计,她怎能把母女二人的前程寄托在一个少女身上?她得再寻薛邕探探。
  可消息还未来得及递出,当夜,寝殿就被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罪名是在给灼玉翁主的吃食中下毒,致翁主昏迷。
  “荒谬!”容玥上前喝退兵士:“这根本就是她容蓁的一面之词!阿母要害人,怎会在自己的殿中!?”
  但士兵称,翁主的确吐血晕倒了,今日与翁主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连王美人也被禁了足。
  容玥想寻父王理论,赵王却只派人传了一句:“稍安勿躁。事情查明前,父王不会听信任何一方。”
  容玥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季美人倒冷静:“阿玥,你已十七,也该学着沉住气了。”
  并非毫无畏惧,而是相比被栽赃,她更弄不清灼玉的动机,莫非与她合谋是假,那孩子私心认为是她间接害死姜夫人,这才要报复她?
  还是说,她有别的目的?
  季夫人始终想不明白,她派人传信薛邕,薛邕只嘱咐她安心等着,第五夜,薛邕不期而至。
  他的声音急促低哑,温厚面皮下溢出少见的激动:“阿云,是我牵连了你。但你放心,我会料理好一切,再过几日,你就能彻底自由了!”
  听出些端倪,季美人心一凛:“难不成你真要谋逆?”
  薛邕温厚声音渐渐沉冷:“君上已疑心我,他早已不再是我要效忠的旧主。但你放心,谋害君上的不会是你我,是张王后与两位公子!”
  这一刻,季美人总算明白灼玉的目的,想阻止薛邕。
  但才触到薛邕的衣摆,又想起那日灼玉的话——若是薛夫人得知了你们的旧情,焉知不会为难?
  季美人的手犹豫地停下了。
  护卫在外叩门:“相爷,时辰到,君上那里已起了火!”
  “知道了!”
  薛邕在季美人肩头拍了拍,随即匆忙离去,且不忘留了人守在殿外看住季美人,以免她去同君上告密。
  薛邕刚走,季美人身后柜中发出响动,柜门从里打开。
  月光照亮容玥惨白的脸。
  不曾料到会偷听到这样的话,容玥浑身颤抖:“阿母,他要谋逆、他要杀父王!我们得告诉父王!”
  季美人还在回忆那日灼玉的一举一动,心中越发明晰:“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她根本就没想利用我来对付薛邕。她是早已看出薛邕等不了太久,用我被禁足一事来激化他,好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许,君上也知情!甚至于在暗中纵容支持她……”
  容玥闻言面色灰白:“阿母,我们还有路可走么?”
  季美人亦是茫然,震惊于那个孩子稚嫩外表下的心计,更震惊于君上对她的宠爱和信任,她想了想,抓住女儿的手:“容蓁……容蓁就是路!”
  容玥不解:“阿娘难道是要让人绑了容蓁,若父王胜了,就监守自盗,用对容蓁的救命之恩换个将来。若薛相胜了,就用她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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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邕出来时正殿方向已火光熊熊,喊杀声一片。
  原本按与仇刃背后之人的约定,今日之变该在两年后,但那夜和季美人幽会被公子濯和翁主撞见的事打乱了他的阵脚,仇刃又屡次激他。
  此人留着是祸患,薛邕故意激怒仇刃,待他自作主张后再除去,如此,背后那人也无法苛责他,他亦能暂且得赵王信任,还可顺势栽赃张王后。
  赵王无条件的信任让他犹豫,然而裂痕早已种下,迟早会碎裂。只是薛邕原本计划再等几个月,待杀了公子铎、控住兵权再动手。
  是灼玉翁主逼了他一把。
  不久前他丢了个香囊,本以为是被夫人弃了,得知季美人被禁足后,薛邕才明白许是灼玉翁主所为,那丫头定是受王后母子挑唆,竟以身为饵来对付他和季美人!季美人的心性他清楚,她怎会对个孩子下毒?
  薛邕了解赵王,他念旧,对天子近乎愚忠,而他薛邕是天子任命的相国,赵王不会轻易给他定罪,只会暂且压下怀疑并暗中调查。于是乎薛邕选择先发制人,杀他个措手不及。
  咚、咚——
  王宫正殿的方向传来击鼓声,寓意君主遇险,需众公卿带兵勤王。
  这也是他们的信号。来见季美人前,薛邕亲手敬了赵王一杯毒酒,眼下赵王已不省人事。接下来他只需在公子铎带兵赶到永芳殿时出面,将赵王中毒一事栽赃给公子铎,并“于危机中不得不射杀长公子以救君王”。
  对了,还需除去公子濯,原本薛邕还想扶他为傀儡太子。之所以是傀儡太子而非国君,是因按旧例,君王重病,国中大权应由相国与太子协同料理,若君王薨逝,权力则尽归于新君,如此不利于他掌控赵国。
  可公子濯的城府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深,因而断不能留。但无妨,他还可以让季美人假装有孕,再寻个孩子扶为傀儡太子,从而掌控朝政。
  理好思绪,薛邕往正殿去。
  然而在一处狭窄宫道里,本已在正殿毒昏迷不醒的赵王持剑出现,寒声道:“想不到薛相果真忠心耿耿,不曾让寡人与吾女失望。”
  薛邕身形遽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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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鸾殿。
  灼玉立在殿前,上空火光漫天,仿佛梦里汹涌而来的江水。
  她不由恍然。
  她这应该算赌成功了吧?
  父王那日曾暗示她,称他需会好好查查薛邕。容濯也有推断,纵使父王眼下表露了信任,薛邕应当也会在数月后谋逆,只需暗中防备,在他露出狐狸尾巴后一网打尽。
  他们都让她再等一等。
  但灼玉不想等到薛邕准备就绪,她想逼得他打乱计划。
  因而她与父王打了赌,并故意传到了薛邕耳中。
  她素日习惯对外表露出稚气的一面以保护自己,薛邕果然轻敌,认为只是个急躁的小孩子在上蹿下跳。
  他自以为了解父王,顺势栽赃了张王后,好让父王更加怀疑前后一切是张王后母子在蛊惑她。
  人一旦狂妄,就易冒进,薛邕进一步得到父王的“信任”,也进一步放松了警惕,才会在季美人被她栽赃之后果断下决定,意欲先发制人。
  薛邕的狐狸尾巴总算揪出了。
  借父王之力“栽赃”季美人时,灼玉为以防万一,顺手把王美人等几位可疑的女官拉下水,用禁足来钳制她们,以免再次横生枝节。但她仍不确定那女子是她们之中的谁,但揪出了薛邕,之后再查起来定也容易。
  “翁主!”
  殿外忽有刀剑声,一支燃烧的箭射中了窗牖,花窗顿时燃起。
  两名侍卫迅速破窗而入:“翁主!王上派来护卫栖鸾殿的卫兵中有薛贼的细作,栖鸾殿起了火,君后让您先随属下去宜阳殿暂避!”
  两人都是灼玉熟悉的面孔,他们又拿着令牌。火势渐大,灼玉只得先随他们出殿,方逃出大殿,远处奔来一个熟悉身影,是被禁足的容玥。
  容玥心跳得厉害,回想阿娘的话——“容蓁……容蓁就是路!薛邕在宫里也有同党,她定会挟持容蓁。阿玥,你得提醒她!只有救她,才能避免君上因薛邕迁怒我们母女!”
  为了自己和阿娘的未来,容玥壮着胆子,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高声道:“别信他!他们要绑走你!”
  “晚了哦。”
  慵懒女声紧随其后,灼玉转身看到了那张明艳的面孔。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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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的女儿。”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女子掀开灼玉袖摆确认那道烙印的动作也别无二致。
  城墙上夜风猎猎,这句轻柔的话散入风中,化作千万只手从灼玉耳畔穿行而过,破开了时空阻隔,探入混沌的记忆,将那女子的幂篱撩开。
  面前总着艳丽华服、心思也总写在脸上的王美人,与那位戴幂篱的神秘女子重叠为一个人。
  灼玉被风吹得眯起眼,自嘲地叹了口气,还是被她抓了。
  容玥虽来晚了,但因她的出现,宫中护卫反应及时,王美人几人没能顺利把她劫出宫,被逼上这处城墙。
  下方传来兵士踏步声,火光从四处汇聚而来,聚成长龙围住城墙,火光中走出一玄一白两道身影。
  二人说了几句,玄色的留在下方,白色的拾阶而上。
  王美人见此嗤道:“哼,居然不是赵王亲自前来,真没意思。”
  她身侧两名护卫了解她脾性,恐她乱来,忙道:“我等挟持灼玉翁主是想闯出一条生路并给主上交代,望王美人谨记你我的目的!”